賀少年隻是個孩子,沒有置辦過西裝皮鞋,雁遠兜裏揣著他的律師塞給賀家的第一筆賠償費衝進最早開門的服裝店買了一身合身的黑色正裝,跟著去隔壁街市上挑了雙便宜的黑皮鞋。
雁遠在街邊找擦皮鞋的把腳上的新鞋擦得鋥亮,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火急火燎趕往他的葬禮現場。
時間已經不早,不知道來不來的及看自己最後一眼。
火葬場外有許多人,雁遠在茫茫人海中舉目四望,一眼瞅著戴銀絲眼鏡理著平頭的大律師。多年前雁遠的養父母過世,正是那位和養父一直有業務往來的律師幫他處理善後,替他照料著養父母留下的遺產安排他繼續讀書、生活。
雁遠一直喊他陳叔,沒想到陳叔不僅幫自己的養父母舉辦葬禮料理後事,如今還要親自給自己舉行葬禮。
若說雁遠死後唯對不起賀芝杉一家,對陳叔,他也是抬不起頭無法直麵的。尤其他死前的名聲臭成那樣,陳叔一定很失望。
葬禮程序是一群人先去瞻仰死者遺體見最後一麵,然後屍體被送進火化爐火化。大約要等一個小時以上,骨灰燒出來再送到墓園去下葬。按理和雁遠關係近感情好的人是要參與全程的,到了現場雁遠卻發現一大票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全擠在廣場上,等著進去看遺體。
雁遠左右望望,找到為到場人發小白花的人那兒要了朵花別在胸前。
來的匆忙什麼都沒準備,過會兒上山前再買東西燒給自己。
擠在等著瞻仰他的一撥人中間,雁遠努力尋找眼熟的人並且將他們和記憶裏的名字對上號。
火葬場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記者沒有進來,當然不能排除輕裝上陣隻帶著手機混進來的。現場的人許多都戴著墨鏡,一張臉遮住大半,雁遠覺得這種情況下認人是件有趣的打磨時間的事。
一輛深棕色跑車開進不遠處的停車位,十分打眼的跑車上下來一位戴墨鏡穿黑西裝的男人,男人身材好氣質佳,遠遠的就吸引走大-波人的視線。男人左右環顧幾周,車上接著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和一個愣頭愣腦的小年輕人。
雁遠在腦海裏搜索信息努力把他們和記憶裏的信息對號入座,想來想去他發現他壓根沒印象。
“那、那不是顧天王嗎?”
“啥?影帝來了?!”
“看他身邊的是林佑,林大經紀人是顧天王的專屬經紀人啊,他手下沒有別的藝人,一起出現那位肯定是顧天王啦!”
雁遠豎起耳朵聽身邊的藝人帶來的助理和經紀人間的八股議論,顧天王?好像是有個叫顧辰瑞的挺有名的演員。聽說兩年前拿完國內所有高檔次影帝獎項的顧天王開始走國際路線,這兩年基本都在國外跑。
華人在國外娛樂圈很難混,排擠和偏見是一回事,審美是一回事,外國片子的劇本和對演員的要求與國內實在差異太大,貿貿然跑出去很難適應那樣的圈子。不過這位顧天王混得挺不錯的樣子,雁遠記得自己掛掉前那幾天娛樂報紙上除了自己的新聞矚目外,顧辰瑞參演的外國大片即將上映的消息同樣奪人眼球。
啊,原來自己和娛樂圈頂峰的天王同時上過一個版麵,真是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可惜他仍然不太記得清對方的臉。還有一點,為什麼對方會來自己的葬禮現場?
他們應該不認識,他出道至今主導過的作品沒有一部是請得起顧天王的呀。
對四周的議論紛紛置若罔聞,顧天王兀自走進等候廳。
顧辰瑞的腳步,一下一下,仿似踏在雁遠的心上。
這種感覺是……什麼。
沒等雁遠想明白,工作人員出來通知等候多時的眾人進遺體陳放廳瞻仰遺體,顧天王從等候廳裏出來,邁著優雅的步子,幾步就跨到眾人前列,旁人看到顧天王自覺給他讓道,於是顧天王成了陳律師之後第一個進入陳放廳瞻仰遺體的人。
雁遠有點懵了,身體隨著人群大隊伍進了陳放廳,看到自己躺在一圈花正中的棺材裏,這才如夢初醒般,恍恍惚惚回到現實。
啊,那個神態安詳,躺在那裏不會動的人,是我呀。
雁遠在心中默默感慨。
好在他的一生幹幹淨淨,替他處理遺體的人應該沒有發現什麼可以當做談資的東西。車禍和搶救後的創口被縫合,化妝之後遠遠的看,他和生前的模樣沒什麼區別。
隻是那皮膚不再紅潤,而是如紙蒼白。
黑發,也不再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