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消逝,並沒有給監獄裏任何一個人帶來觸動。
方述垂著眼皮,從屍體上扒下白色亞麻外衣後,重新回到了牆角的位置,他將這寬大的白衣往身上一披,換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坐姿,倚牆假寐。
而其餘三人,則在監獄另一個牆角處,毫無避諱地媾合了起來,全然不在意身邊不遠處有一具麵目猙獰的屍體。
時間照常流逝,一切都井然有序,好似死了個人和眨了眨眼皮,打了個哈欠一樣不值一提。比起監獄冰冷的空氣,人性的冷漠,更讓人感到膽寒。
諷刺的是,這就是新時代的現狀。
當今世代,人命就如草芥,在龍隱基地,人命更連草芥都不如。
人的生命力,遠比理論上更頑強,在生存的壓迫下,人類可以在短短幾天時間裏,適應一個陌生而惡劣的生存環境,而在四百年前的舊時代,這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人們竭力適應環境,這並非是什麼好事,拿龍隱基地為例,囚犯被關入監獄越久,他們眼中就越空洞,麻木無神的眼裏,完全見不到應有怨懟。
人失去了憎恨,也就沒有了靈魂,隻剩下一個肉塊空殼,如喪屍一般地苟活。
這正是方述與人最大的不同,他不會淡忘仇恨,也不會被仇恨蒙蔽雙眼,恨意正是促他成長的肥料!
龍隱基地對囚犯管理十分森嚴,即便如此,在整個E區監獄裏,方述仍可謂是大名遠揚,不光是因為清秀的麵貌,更因為他的求學心。
方述向每位囚犯詢問著外麵世界的狀況,武器、植物、野獸等各個方麵的知識,即便對方原本隻是個瓜果小販,方述也能與他興致勃勃地聊上好幾個鍾頭。
他竭力汲取著一切所能學習到的東西,將剩餘時間掰碎成數份,用於鍛煉聲音,直到身體所能發揮的極限,這股把一秒當成兩秒過的熱情,是常人難以理解的。
這樣的日子何時到盡頭,方述心裏沒底,龍隱是個龐然大物,以他個人的力量,想要從這裏逃離,成功的幾率無疑接近為零。
他卻不得不這樣做,哪怕不能活著走出基地,他也不願老老實實死在手術台上。與其默默無聞地死去,他更願意拚死搏殺幾個士兵,殺掉龍隱基地高層人物之後,留下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讓科研者們捶足頓胸。
當人一無所有之時,正是最固執偏激之時,也或許是方述與生俱來,骨子裏就有一股逆血。
方述靜靜倚坐牆角,監牢之中沒有鍾表,耳中隻有讓人渾身燥熱的喘息,時間漸逝,他忽然睜開眼。
就如同在迎合方述一般,關得嚴嚴實實的監牢閘門,忽然哢地一聲打開一道縫隙,一秒不早,一秒不遲。
這倒並非是什麼天賦異稟,隻能說明方述的生物鍾,已經完全被監獄生活所同化了,經過了長達十四年的校準,方述對時間的估算,已經精密如儀器一般。
青灰色的鐵門打開,昏暗的走道中,六個持著新型製式自動步槍的黑衣士兵並排站立。
每天的正午時分,就是所謂的“放風時間”。這半小時時間,供監獄裏的人們洗漱、上廁所。同時黑衣士兵也會推著餐車,發放當天的食物。
除去進食、上廁所、回到監獄所需的時間外,囚犯們並沒有多餘的空閑,如果超過了丁點時間回到牢房裏,哪怕隻有一秒,都是重罪、死罪。
方述曾親眼看見,那些黑衣士兵手持棍棒,將一個晚歸幾秒鍾的女人打得奄奄一息,接著擰著她們的腳,將其拖出了房間。
反射著金屬光澤的地板上,女人的長發拖出了一道狹長的烏紅,沭目驚心,讓人頭皮發麻。
方述再也沒見過她們,這對方述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監牢裏人數總保持在五個,有人死了,就再補充人進來。
實驗材料不被當成“人類”,當然也無分男女老幼。關押進牢房裏的人形形色色,青白不接,上到落魄老板,下到小偷匪徒,甚至就連特種兵、藝/妓都時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