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傷寒還未好,所以蘭姨特意挑了件厚厚的團著梅花用金絲線綴著同色梅花扣的紅色短夾襖,遞給洛晗道“穿這件”。
洛晗看了看那厚厚的夾襖,心想著自己這一次又要變成紅燈籠了,但轉念一想,隻要能出去,就算真的變成燈籠也可以,便接過來麻利的穿上。
隻是這行頭也穿得也實在太早,此時的洛晗早已是汗流浹背,隻是安靜地坐在床上。
她拿起床頭上翹楚姐姐相贈的詩冊,翻了又翻,又隨意的扔在榻上,遊夜景、賞花燈、這些都是洛晗期盼許久的了,可此時那滿是期待的心情卻有些莫名的煩躁與不安。
燈火輝煌的街道上,人如海,燈如晝,入耳的皆是響亮的鞭炮聲。
隻見遠方那煙花“嗖”的一聲飛向高空,瞬間花瓣如雨般綻放,姹紫嫣紅,奪目的焰火璀璨而迷離,如曇花般轉瞬即逝,獨以片刻光華永留於人心間。
鞭炮聲再次震天響起,洛晗掙開唐老夫人緊緊拉著她的手,快步跑到那羅鍋橋上,隔江遠望,看著岸那邊幾個彼此追逐嬉戲的孩童,眼中皆是羨慕。
碼頭上停泊的烏篷船首尾相連,船上燈火輝煌,一片管弦之聲,還不時的有些人在來往走動,竟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氛圍。
暢春園的招牌很大,平日裏招待的都是一些有權有勢的人,而這一次,龐家所請的,自然也是這城裏的顯貴人士。
唐老夫人一行剛欲進門,那早已候在門外的家仆便贏了上來,滿是恭敬的引他們進去。
一樓的人雖多,卻是一改往日的雜亂喧鬧,相對來說很是安靜些,剛進去,洛晗便聞到那刺鼻的煙味,拿出洛昀送她的錦帕掩住了鼻子。
繞過轉角,蹬蹬的上了段好長的樓梯,就上了二樓。相對來說,二樓的客人更少一些,但隻是一瞥,那身上的氣度風采卻絕不是一樓那些人可以相比的。
龐老夫人也是早候在那裏,由兩個眉清目秀梳著簡單發髻的小姑娘攙扶著。
一身盤龍團風絳紅色的斜襟旗袍,神態高貴端莊,雖是曆盡風霜卻滿麵堅毅,龐老夫人笑的大方從容,談吐間盡顯大家風範“我的兩位孫子在貴府叨擾許久,老身在此拜謝了”。
饒是唐老夫人見多識廣,此時也是心下佩服,忙拉住她微屈下拜的身子道“您多禮了,兩位貴客是唐家請都請不來的呢,招待不周,還望您見諒”。
龐老夫人笑的爽朗接著道“龐唐兩家本世代交好,現在也是得好好的走動下”,說罷引祖母坐在與她旁邊的主位上。
洛晗四下張望了下,雖說滿目盡是高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是認識的,不禁有些失望。
洛晗思量間隻覺背後有人在扯她的衣服,回頭見龐中天正目光炯炯的看著她,不禁欣喜道“中天哥哥”。
龐中天舉起食指“噓”了聲,拉過洛晗,朝後麵走去。
剛走了幾步,洛晗卻突然間的停下,回頭指著那個坐在龐老夫人身側那個神態淡雅、眉間隱隱含著一絲哀愁的少婦,問龐中天道“她是誰?”。
龐中天聞言看了看想了想,笑著道“看來我嫂子的美麗果然不同凡響,居然可以得到唐小姐的矚目”。
洛晗“哦”了聲,“原來她真是你的嫂子”說著眼中帶著抹同情,心下全是惋惜,如此一個清新淡雅的女子,嫁給了龐中遠豈不可惜。
龐中天不解的看向洛晗,什麼叫她真的是我的嫂子,那人還假得了,隻是沉思中的洛晗不自覺的嘟著嘴,眉頭緊鎖,長長的睫毛下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卻不時的閃動著,到別有一番靈動的韻味,看的龐中天心下一緊,一種莫名的情緒悄然滋長。
龐家雖然顯貴,但像這樣包下整座暢春園的事情還是第一次,洛晗驀地想起那幾個小丫頭的對話,值得龐家如此的鋪張浪費、大費周章,這個大官的來頭定不可小覷。
龐中天順著洛晗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的道“那人是我祖母表姐的小兒子,算起來也是我祖母的表外甥,是我的表姨夫,如今是我們東南部總司令最為得意的左右手,因為哥哥闖了禍,事情已經傳到總司令那裏,而且他要求徹查,所以祖母想著讓他來幫幫忙”。
“表姨夫”洛晗點頭驀地記起白馬寺的那段對話,隱約中記得那婦人也提到過這麼位表姨夫,如此想來,那日在白馬寺內的人倒確實龐中遠了。
可一想到龐中遠,腦海中就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白馬寺那日所看到的事情,洛晗強壓下心中的那股血腥味道“既然犯了錯,就該受懲罰,為何還要替他開脫?”。
龐中天聞言明顯一愣,自己又沒說哥哥犯的是什麼錯,她為何這般憤怒,但隨即一笑,輕戳洛晗的額頭喃喃自語般“縱使他犯了再多的錯,終究是我的哥哥”。
兄弟之情血濃於水,本就是人之常情心之所向,隻是那些死了的人,他們也是有兄弟姐妹的,若知道他們已經慘死,又怎麼會不心痛,如此想來卻還有些矛盾。
一陣安靜後,二人就這樣的憑窗而王,看著人潮如流燈火通明的大些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