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淵源(下)(3 / 3)

“哎呀,妹子你回來了?”廖美剛進家門就聽見一個大嗓門響了起來,她瞳孔微微一縮,整個客廳都是煙霧彌漫的,“咳咳,”廖美咳嗽了兩下。“哎,老頭子別抽你那破煙了,早說了來北京有你好煙抽的,你就是不聽,你看,嗆著咱大侄女了吧!”那嗓門回頭吼道。

“她嬸,沒那麼多講究,”端著一盤子蘋果的廖母微笑著說,“阿美,你叔你嬸來了,愣著幹嘛?”廖美慢悠悠地脫了換鞋,然後走到客廳對那一男一女點點頭,“二叔,二嬸。”“哎,哎,大姐啊,咱妹子,呸,是阿美,越長越漂亮了,比電視裏那些明星強多了,是吧,老頭子,哎我說你別抽了成不?”二嬸用腳踢了一下二叔。

二叔一皺眉頭,用手指撚滅了煙頭,隨手扔在了地板上,廖美不動聲色地看著光亮的木地板上那些汙漬。“阿美,去洗洗手,然後吃點水果,今天出去玩累了吧,看你話都懶著說,爬長城是挺辛苦的,”廖母看廖美一言不發的樣子,又心疼女兒,又不想讓愛挑禮的妯娌說閑話兒,就話裏有話的說了這麼一句。

廖美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媽媽,這輩子似乎她就會替別人著想了。“是啊,真是挺累的,主要是比賽來著,所以不光是爬山,還得快!”廖美微笑著站起身來往屋裏走去。

“長城啊,真好,你說住北京多好,長城說去就去,上回六嬸被他兒子帶去北京玩,瞧回來這個擺喲,什麼天安門王府井的,見誰跟誰說!”二嬸咂舌道。廖母微笑著說,“沒事兒,她嬸兒,回頭讓阿美帶你們去,咱們有車,方便!”

“是啊,哎喲,那可太……”廖美合上了門,把噪音都關在了外麵,她再一次覺得自己裝修的時候要求隔音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屋外的二嬸歪頭瞅瞅,“嫂子,侄女不是嫌棄我們吧,洗手咋進屋了呢?”

“哪兒啊,您想的太多了,她的屋裏有專用的洗手間,就是廁所,她習慣了,”廖母忙笑著解釋。“哎喲……”二嬸一臉豔羨,“廁所還有好幾個啊,你們可真有錢。”“也沒有,這些年阿美爺很辛苦的,總算還有點成績吧,”廖母看了一眼女兒的房門,目光柔軟又無奈。

二嬸這會兒倒坐下了,她嗑著瓜子看著屋裏的家具擺設,之前除了廖美的屋子她沒進去過,其他的早就看了個通透了。“嫂子,要說阿美能這麼有出息,都是因為她考了北京的好大學,她叔叔為了他上大學,腿都弄瘸了,不能打工不說,家裏的農活都幹不了,唉……”二嬸長歎了一聲。“是,是,你們對我們好,我們都記在心裏,從來沒敢忘過,”廖母真心地說,二嬸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屋裏的廖美收拾完之後,人懶懶地躺在了床上,她暫時不想出去應對那女人,更不想讓自己的母親為難。看著被晚霞暈染的牆壁,淺黃和淡紅,那麼自然地揉在了一起。廖美突然想起之前離開寵物店的時候,米陽和韋晶就站在路邊,一高一矮,身影交錯,廖美嘴角一翹,“很幸福啊……”

如果說搞定了貓咪寄養問題的韋晶還算幸福的話,現在米陽同誌顯然離幸福的標準還有很大一段距離。米媽媽從回了家就沒半點好臉色,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運氣,為求表現,米警官主動做飯去了。要是往常,米媽媽才不舍得讓兒子受累,可現在硬是一言不發。

古力有些不合時宜的顛過去撒嬌,也被米媽媽用腳扒拉到了一邊兒,“別煩我,自己玩去!”古力哀叫了一聲,可憐兮兮地回到自己窩裏埋頭趴下,傷自尊了!

在廚房偷看的米陽縮回頭,咧了下嘴,老娘這回氣的不輕,一會兒該怎麼哄她呢。等飯做好了,出去辦事的米爸爸也回家了,他一進家門就發現氣氛不對,老婆那邊明顯的低氣壓,平時活蹦亂跳的古力也蔫頭耷腦地趴在自己窩裏不動。

“爸,你回來了,”米陽從廚房裏探頭出來打了聲招呼,“啊,回來了,米陽你今兒不是出去爬山了嗎?怎麼還做飯,累不累啊?”米爸爸一邊脫外套一邊往廚房走。“哼!”米媽媽在沙發上重重地哼了一聲,米陽衝他老爸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米爸爸一笑,自己老婆性子大,動不動就發火,不過跟兒子犯脾氣倒是少見。

他一拐彎走到了沙發那邊坐下,小聲問,“米陽怎麼了?”“你問他去!”米媽媽硬邦邦地甩了一句話出來。米爸爸看著正端菜出來的兒子問,“米陽,你惹你媽生氣了,做錯了就趕緊道歉!”

“是,是,是,我錯了,母親大人原諒,兒子這廂敬禮了!”米陽放下盤子,裝模作樣地敬了個禮。“你!”米媽媽眉毛一豎就想嚷嚷,被米爸爸打斷了,“哎,老婆,別生氣,別生氣,咱們先吃飯好吧,有問題慢慢說。”說完衝米陽一揚下巴,“盛飯去。”米陽做了個鬼臉。

看妻子還是一臉的不樂意,米爸爸壓低了聲音說,“兒子也累了一天了,還給你做飯,你讓他把飯吃好了咱們再說他,他們當警察的,最容易落胃病了!”米媽媽看了丈夫一眼,突然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起身坐在飯桌旁了。米爸爸心裏暗笑,裝那麼凶,還不是心疼兒子。

等菜都上齊了,一家三口開吃。要是平常,米媽媽早就張羅著讓米陽吃這個吃那個了,而現在桌上隻有沉默的咀嚼聲。“呃,兒子,這魚不錯啊,又肥又鮮,比我上次和你韋叔叔釣回來的強多了,水庫的吧?”米爸爸為了打破尷尬的局麵,就想找個話題說可,他哪兒知道因為老婆生氣的根源是什麼呀。米陽暗叫一聲我的爹,你說啥不好非說這個。

果然,“啪”的一聲,米媽媽已經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是啊,好吃,你那老夥計今天晚上估計也吃上了!”米爸爸一愣,“啊?”米陽看老媽這態度,話不說清楚這飯也別吃了,就放下碗,賠笑著說,“媽,就一袋魚,值不了倆錢兒,大家都是鄰裏鄰居的,別那麼小氣嘛。”

“你以為我是為了那袋子魚啊,你就是給他們十袋子,讓那姓韋的吃一個月我都不管,你為什麼騙我啊,嗯?!”米媽媽盯著兒子說。“唉,”米陽長歎一聲,“媽我騙你什麼了,今天是我們單位組織出去玩,正好韋晶有空,就一起了唄。”“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呀?”米媽媽瞪眼,“您也沒問啊?”米陽笑嘻嘻地說。

“你?!好,好,好,這事兒就算我沒問,那貓又是怎麼回事兒呀?”米媽媽說。“貓,不就是韋晶的嗎,您放心,反正貓又不是狗,得天天遛,您碰不上,不用怕!”米陽邊說邊伸筷子想去夾菜。

“砰”的一聲響,桌上的盤子碟子都是一震,米爸爸嚇了一跳,米陽夾的土豆絲都灑在了桌子上,牆角兒窩著的古力也是一哆嗦,家裏三個男的六隻眼,全都盯著暴怒的米媽媽傻了眼。米爸爸回過神來才發現剛才老婆拍在桌上的是張紙條,拿過來一看,“折耳貓,貓糧,貓砂……”他抬頭問米陽,“這寵物店發票怎麼在你這兒,你買的?”

米陽微微皺了眉頭,放下筷子,“媽,你怎麼翻我外套啊?”“你還不高興了?別說這有的沒的,這貓怎麼回事兒啊?!”米媽媽不依不饒。米陽這會兒也有點不高興了,米爸爸輕輕咳嗽了一聲,用手一壓他的膝蓋示意他冷靜。

米陽沒轍的出了口氣,把這貓的事兒又說了一遍,“爸您說,我能眼看著這貓被摔死?人家韋晶也是好心幫忙,那貓砂什麼的不該我買啊,您說是不是?”這話自然有真有假,可實在沒必要說那麼清楚。

“唔,”米爸爸點點頭,轉頭跟妻子說,“你看你,也不問清楚了就先發火,冤枉兒子了不是?”米媽媽一時間沒了主意,就幹楞著,米爸爸做了個眼色,米陽明白得給老娘台階下,就笑嘻嘻地說,“就是,我委屈大了我!”

“好啦,既然都說清楚了,吃飯吃飯,我就喜歡吃魚,看這麼半天,饞死我了,”米爸爸半開玩笑地說。米陽自然響應號召拿碗夾菜吃飯,米媽媽遲疑了一下,拿起碗又放下了,“米陽,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韋晶了?”

米陽那筷子差點沒捅自己鼻子眼兒裏去,米爸爸也是一愣,他早就知道兒子跟韋晶之間的關係有點“變質”,但一來變了多少,他也沒底,二來韋家那姑娘也看不出來有什麼變化,所以他一直每跟妻子說這件事兒。反正他挺喜歡韋晶的,活潑開朗,跟兒子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以前老婆掀起人家學曆低沒工作,現在不是也在大外企幹的不錯嘛。

“怎麼說起這個來了,”米爸爸覺得今天肯定不是說這件事的好時機,就想給岔過去,“倆孩子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是正常的嘛。”可米媽媽根本不搭碴兒,就看著米陽。米陽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把碗一放,“是!”

“啊?”米媽媽的聲音都顫了,“你說什麼?”“我說我是喜歡韋晶,”米陽很認真地說。米媽媽就覺得自己眼前一黑,她身子晃了晃,米爸爸趕緊扶了她一把,又回頭盯著米陽說,“兒子,喜歡分很多種的,你別因為跟韋晶是青梅竹馬,就覺得某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爸,我明白的!”米陽微微一笑,米爸爸不說話了,兒子的笑容發散著幸福的味道。

“你明白個屁!”米媽媽突然一聲怒吼,米陽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自己那個向來以優雅自居的老媽居然會講粗話。米媽媽一把推開想阻攔自己的丈夫,大聲說,“那丫頭有什麼好的,啊?!長得一般,學曆又低,說是在BM公司工作,誰知道她是端茶的,還是掃地的,配得上咱家嗎?她那爹就甭說了,說到底就是一工人,就她那媽,要多沒水準有多沒水準,想讓我跟她做親家?!甭想!”

“媽!”米陽低吼了一聲,米媽媽下意識閉上了嘴,“咱家也不是什麼上流社會,大家彼此彼此,再說,我娶的是韋晶,又不是把徐阿姨給您娶回來,您怕什麼呀。”“娶?!”米媽媽拔高了嗓門,你還敢說娶,米陽,我告訴你,你要是非跟那丫頭好,就甭認我這個媽!”

“媽!”米陽心裏又急又怒,隻覺得一股子熱血在胸口燒,難受的不行,米媽媽分毫不讓瞪著他。“好了!”米爸爸喝了一聲,“米陽,你去給我盛碗湯來!”米陽喘了兩口粗氣之後進了廚房,米媽媽還想追上去,被米爸爸一把拉住了。

進了廚房的米陽非常煩躁,隻覺得心裏亂糟糟的,看什麼都不順眼。他知道老媽不喜歡韋晶她們家,可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客廳裏米爸爸正耐心地勸說著什麼,米陽也不想聽,怒氣過去之後,他稍微冷靜了些,知道這件事自己越急切母親越抗拒。

米陽苦笑著想,要是讓釘子,隊長他們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得被嘲笑,還是一刑警呢,這點兒冷靜都沒有。米陽感覺自己好多了,也覺得自己應該跟母親好好談談而不是對著來,他轉身從櫃櫥裏拿了個碗出來盛湯,恍惚間聽到了隔壁韋晶的笑聲,因為兩家的廚房是緊挨著的,米陽忍不住一笑,心說今天受的委屈改天都得跟那丫頭要回來。

一想到要回來的方式,米陽開始神遊天外,“哐啷,哎喲”他一走神不要緊,熱湯沒盛進碗裏都澆自己手上了,手一鬆,碗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幾塊。米陽先用涼水衝了一下,然後蹲在地上撿起碎片的時候又被劃破了手,“這人倒一黴喝涼水都塞牙!”他咬牙切齒地說。

一直關注著廚房的米媽媽豎著耳朵半天聽不到動靜,她不放心悄悄走過來窺伺,探頭一看,米陽正拿著碎碗碴兒蹲在那兒發呆,臉上肌肉扭曲。她“啊!”的尖叫了一聲,腿一軟坐在了地上。蹲著的米陽被嚇了一跳還不及反應,跑過來的米爸爸已一疊聲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就看自己老婆哆嗦著伸出一隻手指著米陽,連哭帶氣地說,“你個不孝子,不讓你跟那丫頭好,你就想割腕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