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就前麵你挑個頭兒回來……對,就這兒,麻煩您先在前麵那兒胡同口兒靠個邊兒,”亞君指揮著出租司機該怎麼走。“好嘞!”司機麻利地一打方向盤,趕在變燈之前調了頭。
“Dear,你下車去左手那棟樓,金錢豹不是三層就是四層,你就說訂餐號是……我看下,喔,是177,千萬別露餡啊!不然我就慘了!”亞君邊查短信邊說。“知道了,說了八百遍了,哎唷!”韋晶說著就想要揉眼睛,手剛抬起來就被亞君打了一巴掌。
“我說一會兒你可別亂揉啊,回頭成熊貓了!”亞君壞笑道。韋晶鬱悶地白了她一眼,“誰讓你非給我塗什麼睫毛膏,現在我覺得自己眼皮子上又沉又粘,難受死了。”“廢話,睫毛長了一半,不沉才怪呢,不過說真的,你從來都不化妝,這麼一整,跟變了個人似的,我說你也該打扮打扮了,素麵朝天不代表青春,懂嗎你?”
韋晶咧咧嘴不予置評,今天下班之前她稀裏糊塗地被亞君拽去洗手間洗臉,然後又被拉進了小會議室,這女人掏出化妝包裏的工具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說是萬一今天和那精英看對了眼怎辦,人精英也沒有透視眼,你內在美不美一時半會兒瞧不出來,但你臉蛋兒什麼樣,隻要他不瞎就看的見!
如果平時窩在家裏能臉都不洗的韋晶對化妝一點興趣也沒有,最近因為年歲漸長,外加經濟條件好了,才剛從大寶天天見進化到了歐萊雅你值得擁有。
可亞君非常熱情,她似乎很想讓自己跟那個什麼精英侄子相上似的,最後韋晶實在沒轍,兩人各退一步,隻讓亞君幫她修了眉毛,塗了睫毛膏和唇彩。
韋晶平時就一個馬尾辮,亞君覺得太一般了,她剛才跑到樓下屈臣氏買了幾個花卡子和發帶,然後把韋晶豐厚的頭發左扭一下,右擰一把的,又重新梳了一次。
想到這兒,韋晶忍不住撓了撓被揪痛的頭皮,“叮”的一聲響,電梯停在了四樓。韋晶最後又看了一眼電梯鏡麵裏的影子,不得不承認,平時最多稱得上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的自己,現在多了一點女人味兒,雖然就多了一點兒,但是又仿佛有很大的不同。是個女人就有虛榮心,現在韋晶自我感覺非常之好,電梯門一開,她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漂亮的領位小姐迎了上來,一報號碼,精英先生還沒來,韋晶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她也“搖曳多姿”的款步跟著領位往裏走。剛進門沒走多遠,陣陣香氣就撲麵而來,一轉彎,眼前豁然開朗,這裏太大了,形狀各異的餐桌,還有周圍長長的食物吧台,一眼根本望不到頭,各種美食陳列其上,真的讓人眼花繚亂,一個女歌手正搖著手鼓淺吟低唱。
韋大小姐張大了眼睛四處張望,這是餐館?這不是人間天堂嗎,哈哈,值了,真值了,不知道那吳阿姨有幾個侄子啊……笑容按都按不下去的韋晶被領位帶到了一個靠窗邊的座位,立刻有服務員過來給她倒了一杯果汁,然後又給了四個小卡子,上麵有桌子號碼,說是點餐用的。
韋晶很優雅地抿著果汁,興致勃勃地張望著不遠處的餐吧,離她最近的是日本料理區,韋大小姐眼睜睜地看著其他客人的餐盤上裝滿了螃蟹,大蝦,北極貝,三文魚,生蠔,壽司……
“咕嘟,”韋晶重重地咽了下口水,“可惡,那精英男怎麼還不來呀,”雖然韋晶饞得兩眼放綠光,但是不論如何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先開動啊,那太沒禮貌了。韋晶低頭看了看表,差五分七點,心說,我忍。雖然中午吃過飯了不能扶著牆進來,但是一定要吃到扶著牆出去,至於那男的怎麼想……反正丟臉也是丟亞君的臉,嘿嘿,韋晶美滋滋地盤算著。
“我想做這個位置可以嗎?”廖美微笑著問,“當然可以,”領位小姐毫不遲疑地答應了。廖美坐下之後啜飲著服務員送上的果汁,她坐的高背沙發後麵是一片紅色的輕紗,隻要一回頭,就能看見興趣盎然,正東瞄西瞅的韋晶的側臉。
那邊的韋晶渾然不覺,她突然發現窗外的天井上開始播放Flash動畫,魚群,還有無數的水母從天井上巨大的LCD顯示屏裏徐徐遊過。韋晶在心裏琢磨著,年底就是老爸生日了,不如帶他們來這兒過生日,也讓父母開開眼,高興一下。
“徐小姐吧?你好,徐小姐?”一個男聲在旁邊響了起來,韋晶聽見了但沒任何反應,還看著窗戶外頭傻樂。那男人有點納悶,正彎身想再叫一聲試試,就看見韋晶唰的一下回過頭來,嘴裏大叫著“對,對,對,就是我!”說著她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哎喲!”男人悶叫了一聲,一手捂住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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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啊,要不,再來一張?”韋晶訕訕地又遞上了一張餐巾紙,看著對麵的男人接過去接著擦鼻子。剛才韋晶那一記頭槌,精英的鼻血沒出來,清鼻涕倒給撞出來了,一旁的服務員小姐送上紙巾的時候嘴唇抿的死緊。
對麵的男人放下紙巾,推了下眼鏡,“徐小姐很有活力啊,”聽著應該是用以打開尷尬局麵的玩笑話,但是表情咋這麼嚴肅呢。韋晶心裏吐了吐舌頭,誰讓你悄沒聲兒的靠上來的,但嘴上連連道歉,“實在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小心……”
“算了,好在沒什麼大事兒,”精英搖了搖手,又順手捋了一下頭發,“我這人喜歡直來直去,雖然我姑姑應該介紹過了,我還是在自我介紹一下吧,鄙姓牛,XX銀行X分理處副主任,今年三十二歲,月薪八千,有一輛寶來,行裏給報銷油費,北四環有一套兩室一廳,還有我爺爺名下的一個院子,我是長孫,當然,這得等他老人家那啥之後才能算我的財產了,哈哈,”牛精英幽了一默,對麵韋晶嘴裏的果汁差點沒噴出來。
“嗬嗬,是嗎,嗬嗬,”無話可說的韋晶隻能抽著嘴角幹笑了兩聲,雖然頭頂上的燈光很朦朧,可一點也不耽誤看清對方的外在品質,隻掃了一眼,韋晶就明白,今天這頓飯它徹底就是頓飯了。這就是亞君說的那個英俊,幽默,博學能幹的精英?他的頭頂為什麼會反光?怎麼下巴還買一送一?看著他呼吸間一起一伏的肚子緊緊貼著桌邊,韋晶忽然有種桌子在輕微位移的感覺。
“抱歉,我來晚了。”廖美不動聲色的扭回了頭,正好看見米陽帶著一腦門的汗坐了下來,服務員送上果汁,他拿起杯子就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廖美隻能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活動著,隱約一股汗味兒在空氣中飄散了過來。顯然米陽過來的很急,雖然外麵的夾克換了,但裏麵還是警察的那件製式襯衫。
“沒關係,我也剛到,”廖美捏著杯子微笑著說。米陽放下杯子,用手抹了一下嘴角兒,然後放鬆地靠在了凳子上,看著廖美,廖美也分毫不讓的和他對視。米陽突然一掀嘴角兒,“說吧,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廖美一挑眉梢,似笑非笑地說,“太直接了吧?”“你把我叫這兒來不就是不想兜圈子了嗎?”米陽淡淡一哂。
廖美笑容一頓,沒說什麼,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張照片放在了桌上,米陽一眼就認出來是之前小偷順走的那張。他把那張照片捏在指間又看了看,“看來我們父母是認識的。”“僅僅是認識嗎?”廖美臉上還是笑,眼睛卻很亮,“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回城的?他那工農兵大學又是怎麼上的?”米陽眯了下眼,“你到底想說什麼呀?”“說個故事給你聽吧,”廖美臉上的笑意更濃,米陽還是那副混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心裏卻一緊。
“呼,”端著盤子的韋晶深深地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氣,這才感覺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間,她眼巴巴地盯著裏麵大廚的一舉一動,期盼著新鮮烤鰻魚趕快出鍋以安慰自己剛才所受的精神轟炸。
那精英打從自我介紹開始,就一直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飛沫四濺。也不知道他是對自己太有自信了,還是太沒自信,一直在不停的說自己有多麼會吸存,多麼會放貸,行長有多麼喜歡自己,前途有多光明。
當時韋晶餓的肚子咕咕響,眼神飄忽,他卻毫無感覺,說著說著還突然神經兮兮地念了半首詞。“閑雅。須知此景,古今無價。運巧思、穿針樓上女,抬粉麵、雲鬟相亞。鈿合金釵,私語處,算誰在、回廊影下。願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念完之後他帶了點炫耀地問,“你知道這是誰的詞嗎?”
韋晶第N次的咽了下口水,搖了搖頭,剛想張口說,能不能先去拿點東西吃,您再繼續?牛精英又問,“那你知不知道這首詞所表達的意思?”韋晶心裏大罵我知道你個胖頭魚啊!姑娘連誰做的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意思!“我對這些不太懂,實在是孤陋寡聞,”韋晶勉強客氣了一句,近乎惡狠狠地又喝了兩口果汁頂餓。
旁邊的服務員每經過他們這桌,就會不自覺地瞧上一眼,估計她從沒見過來金錢豹光喝水不吃飯的客人。精英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興致勃勃地說,“告訴你吧,這詞是柳永做的,寫的是二郎神,你知道二郎神吧?除惡的神,我很喜歡他,曾做過深入的研究。”
韋晶連笑都快懶得笑了,喜歡二郎神?還研究?這興趣還真特殊,現在她再一次的肯定,自己跟這個精英絕對不是一路人。別說他倆下巴,就是下巴尖的像範冰冰,姑娘也不伺候了,趕緊吃飯,吃飽走人!
“三隻眼睛的那個是吧,我對這個沒研究,我有點餓了,您不餓嗎?要不要先去拿點東西吃?”不再裝腔作勢的韋晶直接把話頭轉向了吃。精英顯然有點不高興被打斷,“你這麼快就餓了?我本來還想給你講講為什麼他有三隻神眼,而且你知道他為什麼是個眼裏不揉沙子,善惡分明的神嗎?”韋晶站起身來打了個哈哈,“我不知道,不過三隻眼睛要都是沙眼,就算是二郎神也扛不住吧,嗬嗬。”
“哧!”過來幫忙倒果汁的小姑娘忍不住噴笑了出來,又趕緊低下頭走了,肩膀一聳一聳的。而對麵精英顯然覺得這一點也不好笑,他臉上的表情明白的寫著幾個字,真庸俗。韋晶倒也不在乎,管你幾隻眼,一張嘴最重要!想想終於可以開動了,她心情轉好就順便客氣一句,“用我幫你拿什麼嗎?”
“韋晶你就嘴欠吧!”想到這兒,韋晶就想抽自己一巴掌。那精英雖然不欣賞韋大小姐的低級趣味,但使喚起她來卻毫不客氣,乳豬,烤鴨,烤魚,燕窩,炸天婦羅的點了一圈,韋晶端著盤子足足跑了三趟才把他要吃的給找齊,他哼了句謝謝就埋頭開吃。韋晶隻能安慰自己,就當是摸清戰鬥環境!現在終於輪到她照顧自己的嘴了,韋大小姐直撲最愛—鰻魚燒!
米陽拎著個盤子沒有目的地的漫遊在金錢豹裏,廖美剛才說的那些話,簡直就像那些專門騙中老年婦女的電視劇情。每次看見老媽看的特投入,也跟著哭跟著笑的時候,米陽都跟看樂子似的,然後在心裏說句這不純屬扯淡嘛。可現在這個淡突然扯到了自己父親頭上,米陽發現折一點也不好笑!
雖然廖美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米陽也還是不信,私底下他也調查了一些,雖然沒有廖美說的那麼詳細。不過父母確實不喜歡談論過去,米陽覺得自己有必要跟父親談一談了。當然,他堅信自己的父親沒有做錯什麼,可不信歸不信,心裏頭卻非常的不舒服,就跟吃了蒼蠅似的,堵心。
而且米陽也沒有看出廖美到底想幹什麼,這女孩兒心思很深,自己當初的直覺果然沒錯。就目前而言,似乎她能感覺到米陽壓在內心的煩惱就挺高興的。父親那邊暫且不說,如果讓母親知道了,米陽皺緊了眉頭,一向心高氣傲的媽媽根本就受不了這個。
剛才跟廖美言辭交鋒了一番,雖然廖美是個伶牙俐齒的聰明女子,但是米陽身為刑警,憑借審犯人練出來的詞鋒和心理威懾,言談之間還是刺激到了廖美,米陽相信那個一直保持微笑的女人很想把杯子砸在自己腦門上。
暫時還不能撕破臉,米陽就找了個借口起身去拿吃的,讓大家都冷靜冷靜。周圍美食琳琅滿目,米陽卻絲毫沒有食欲,就那麼隨便的走著。一個挺可愛的女孩兒從他身邊跑過,差點撞到米陽,米陽扶了她一把,小女孩兒甜甜道謝之後走開了。
米陽看見她盤子裏放了兩塊烤鰻魚,突然想起來韋晶很喜歡吃這個東西,自己卻覺得腥的要命。要是今天能來這裏,這個愛吃的家夥一定會興奮的不得了吧,想到這兒,米陽忍不住一笑,下意識地去找烤鰻魚。
找了半天沒找著,最後還是問了一個服務員才知道在最裏麵。沒到跟前兒,就發現已經有人在等著了,米陽微微一愣,這女孩兒的背影真象韋晶,可再仔細一看,發型不像,這發型太複雜也太女人。韋大小姐曾說過什麼時候流行禿瓢就好了,她就徹底省事了,因為韋媽媽嚴令她不許剪頭,說是就剩下這點頭發像女孩兒了。
“嗤,”米陽一想到韋晶就想笑,這時裏麵廚房的廚師放了一盤新鮮出鍋的烤鰻魚出來,一股甜腥氣頓時撲麵而來,米陽清楚地聽到前麵那女孩兒“咕嘟”一聲咽了下口水。米陽有點好笑,原來打扮成這樣的女孩兒也有不淑女的時候。就看那女孩兒拿了一塊又一塊,然後還是一塊又一塊,米陽都無語了,心說你不怕吃出高血脂來呀。
那女孩兒顯然發覺背後有人在等了,最後兩塊猶豫了一下,沒好意思再拿,伸手把小鏟子放在了托盤裏,然後客氣了一句,“您來吧。”“謝謝啊,“米陽條件反射地道了謝,然後就覺得不對勁,那女孩兒也是一僵,突然把頭扭向另一側,然後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