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在一家會員製的高級俱樂部打工,穿著白色侍應服手捧名酒在人群中穿梭的日子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無聊。富豪與政客一向是各類秘聞與流言的發源地,雖然傑森自認為沒有窺隱癖,但“隱私”這碼子事本來就是為了留給公眾揭發而存在的,而且與人類好奇的本性互相違背。所以有些秘密不管他是不是主觀願意,也會強迫性地進駐耳朵,就如同隔著一道薄薄的小門,你很難對洗手間裏發生的謀殺案置若罔聞一樣。
其實傑森如果能更冷靜一點的話,完全可以等到地板清理工作結束之後全身而退的,但是用FBI的標準來衡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甚至差一點沒拿到大學畢業證書——也未免太過苛刻了。所以當看見暗紅粘稠的血流像邪惡怪物蠕動著觸手從門縫下麵擠進來的時候,他忍不住恐懼後退了幾步,後背撞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門被一腳踹開,好幾把拉開保險的槍指著他的腦袋。傑森立馬條件反射地舉起雙手,表明自己是毫無危害性的溫和生物。
他被幾個像是保鏢的家夥拖了出來,然後看見了那個男人。西裝筆挺,梳著貴族的背頭,露出弧度優美的前額和希臘式的高挺鼻梁,那人漫不經心地倚在洗手台邊,撣著潔白手套上看不見的灰塵,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他,讓他像大夏天猛然拉開冰櫃門似的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待在裏麵多久了?”那男人麵無表情地問道,帶著輕微的意大利口音。
“剛……剛進來,您看,我連襯衫上的紅酒都還沒洗幹淨……”
傑森在對方冰冷的目光下磕磕巴巴地說著,聲量越來越小,“……好吧!既然您覺得說實話是一種美德——”他豁出去了似的,桀驁地抬了抬下巴——那是誰說的,反正人生就是一場賭博,“鑒於我的眼睛沒有X光功能,除了畫著難看花紋的牆壁和木門之外什麼也沒看見。要不是您的手下硬把我廁所裏拖出來,我八成會以為地上的那些東西是因為昨晚熬夜看恐怖片而產生的幻象,類似宗教狂熱者整天嚷嚷的‘聖像流血基督顯靈’什麼的,然後我會灌上一升酒精抱頭大睡,第二天起來後就連傑裏欠我八十美元的事都忘得一幹二淨,更別提這種莫名其妙的幻覺了!這樣解釋您滿意了嗎,先生?”
一瞬間那個男人的臉上掠過混雜著出乎意料與惱火的神色。眼前的情況他經曆過不少次,但像這樣的家夥還是第一次見——與其說他有膽色,不如說是粗神經更恰當些。
“我想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發號施令者裹在手套裏的某根手指動了動。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隨即頂在傑森的太陽穴上,食指扣上了扳機。那種冰冷堅硬的觸感像根巨大的冰錐直刺進體內,傑森感覺他的五髒六腑爭相尖叫著湧上喉嚨口,試圖從嘴裏奔逃出去,他大叫起來:“別!別開槍——”
男人露出了一絲滿意的表情。
“——別朝腦袋開槍!我不能讓它看上去像個掉進汙水溝的橄欖球,我得對我的形象負責,即使那時我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上帝啊,你該聽聽那些人是怎麼說的,‘他的臉是文藝複興時期偉大雕塑家的傑作’‘那頭金發比七月的陽光還要燦爛’!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缺乏審美眼光……”
傑森悲痛地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裏麵似乎跳躍著兩團幽綠的火焰,“就算非死不可,難道我就不能選擇一種比較優美的方式?比如服毒或是溺斃什麼的……呃,最好看上去像個意外,這樣或許我還能先買份人身保險,聽說最近他們在搞意外事故雙倍賠償活動,您要知道現在的墓地簡直比公寓還貴,向陽的好位置老早就被有錢人訂走了……”
“砰”的一聲巨響!傑森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閉上嘴巴。洗手台上一個精美的中國青花瓷器在他腳下被摔得粉身碎骨。
破壞者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氣彎下腰,抓住他沾滿紅酒的衣領拎起來,“你可以不用考慮死亡的方式了,米開朗基羅的Dy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