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邊的屠夫(1 / 2)

“南邊有一賣肉的,他家肉便宜。”“不,賣肉的字沒那麼好。”客人的語氣沒有絲毫讚揚的意思,他隻是按照邏輯的合理性在平鋪直敘。“你瞧不起賣豬肉的?”他橫擺一肉排,刀狠狠的插進案板裏,說不出的霸氣。“不,我是瞧不起寫字的來賣豬肉,還偏偏長的那麼書生。”客人慢條斯理的回答,完全不懼怕屠夫的惡氣。“哼,我又不是南邊鎮關西那潑猴;雖然後麵那句話聽起來很舒坦,但總感覺你是在罵我。”“不,我隻是在嘲諷你。”客人的耿直令他一驚,他終於開始細細打量這個中年客人。他連說了三個“不”字,這是一種囂張的不禮貌,可他的表情沒有那種優越的得勝之意,連骨子裏也沒有,那應該是一種驕傲,久居的驕傲。他繃著自己的嘴,似乎在思考問題,他有一種毫無道理的隨意,真把這兒而當自己地盤?“古風城先生。”客人這麼說道,抬起頭與他對視,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在來之前,便清空了這個小鎮集市的場子,菜場裏隻有他一賣豬肉的和他以看賣豬肉的,賣豬肉的閑的站著寫字,看賣豬肉的則坐在一張順手拉來的破舊椅子上。“我能厚顏無恥的應一聲嗎?”屠夫似乎很滿意這個稱謂。屠夫家坐落在水鄉的小鎮上,每天早晨聞著水香起床,挑著豬肉的擔子,邁著小碎步,吹著小曲作為一個屠夫去賣豬肉。他是當代很有名氣的人,他一直自詡自家的豬都是聽著音樂被宰的,所以肉味很鮮美,雖然有不少當地人說他家豬肉有水分,他生意的紅火隻不過是因為長得像個書生,這算好聽的,難聽點的直接說他長得根娘們似的清秀;這話無半分假,他孤高清瘦,臉上的孤獨的韻味如同詩人一般,他完全沒有屠夫那般的膘肥體重,深邃的目光好似枯井,而他偏偏又寫的一手好字。他這樣的單身漢子隨即在當地傳開,雖大部分時候他都會很羞澀的拒絕,但是看他的表情總是在得瑟,他說:“像我這樣的男人,每天來這人買豬肉的小姑娘能排到彩虹橋。”他和街坊吹噓的時候臉上似乎有著**的愉悅感或者介乎於都市小說男主人公臉上寫著女人什麼的就這麼麻煩,心裏卻是大呼來者不拒的驕傲情緒。他想自己有一朝一日死了,那些女人興許會想念他的吧,每天堵在他攤口的人弄得這兒雞飛蛋打的,弄的他都想當一個隱士,可是他還蠻喜歡隔壁王大嬸家的小女兒呢,今天還念著她的名字,可是那個客人……一個中年男子很早便來到這兒,比其他客人來的都早,偌大的集市隻有他一人,他坐在那破爛椅子上,目光散漫無禮,沒有抽煙,他應該是不會抽,他就這麼看著屠夫打開攤子,擺好弄具,就像是透過水晶球看世界。他予人的感覺,果斷剛強,他應該是屬於那種極度認真的人,甚至是過於偏執。屠夫等了很久,然後怒了,他兀地明白這個場子被他清了,要不是這個家夥的長相,他會懷疑這廝是來砸場子的。他怒氣衝衝道:“南邊那家豬肉便宜些。”……“古風城先生。”客人散漫無禮的目光聚在了一出,他抬頭看著屠夫。屠夫抽出案板上的刀,拖出一塊排骨。世人果然很愚蠢,南域有個墨家,他們說他很驕傲。他連說了三個“不”字,全盤否定了他人,他的目光散漫無禮,似乎驕傲得不想看任何人,可是他現在知道那個家夥隻是一種骨子裏的隨意,他不驕傲,因為他沒有驕傲這種概念,他做他所做,他行他所行,他是--墨之後。世界隻有一個墨之後,也隻能承受一個墨之後,屠夫突然覺得今天的刀有些鈍了。排骨能燉湯,熬得越久,骨髓的味道便越能和湯汁融在一起,營養便越高,味道隨之也更鮮美。屠夫抽出剔骨刀,又拿出一把刀,橫切而過。客人站起身,拿起屠夫擱置在一邊的毛筆,隨意的蘸了些墨水,執筆懸於屠夫攤柱的上空,左手單負立,他欲起筆。屠夫的手腕隻是在微微抖動,握刀的手從未鬆滑,他一直握得很緊,他順著骨頭的空穴而出,沒有任何的撞擊聲,嘩啦一聲,肉如同泥塊般分開。他刀插入排骨裏,手換了個方向,直拉而出,就像撫摸**的背溝。屠夫微微呼氣,左手毫不在乎的拿起茶杯,猛飲一口,他抄起鐵尖,狠狠的插進排骨裏,把排骨固定在案板上,他的刀貼著骨頭邊行走,隨意至極,他似乎把這當作了作畫的藝術。他的手越發而開,動作幅度瘋狂的抽搐,如同癲癇病人的手。客人執懸筆而起手,他握著筆的氣質卻仿佛握著一把雲端墜下的劍。那個中年男子依舊保持著年輕之時的銳利,歲月隻是掩蓋了他的鋒芒。他落筆的速度很快,一筆而起,毫不遲疑,他字寫得很鬆散,有著王氏遺風,卻飽蘸了自己的意,突然之間,他遇到了柱子之上一個突起的疙瘩,那隻筆的速度依舊很快,沒有一絲停頓,那隻筆一撇落下,鋒利割掉了疙瘩,沒有任何的侵墨,他落筆落得完美。客人收起筆,緩緩擱回筆,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排骨之上時,手頓了……排骨的肉嘩啦啦的落在另一邊,這塊骨頭沒有被切碎,沒有任何一絲血肉沾在骨頭上,甚至連血絲都沒有,難以置信,那是剛剛剔出的排骨。屠夫滿意的起身,繞柱而走,對著字兒嘖嘖出聲,他走到了客人的背後,輕聲道:“你憑什麼要我出仕。”“應該是你要侍奉我為主公。”客人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句話,屠夫一怔,他見過無恥的,沒想到這廝竟如此無恥,他還偏偏平淡的說出這句話,仿佛本該如此,他隻得扶額。他無比自信,還弄的不聲不響,臉色沒有任何不變,他這樣子不得不讓屠夫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觀。“說說?”“談談。”一陣無言。屠夫細細的品味那字兒,走到了客人的右邊,然後按住客人的雙肩,“我一直聽說墨家是一個很驕傲的家族,而族長墨之後更是如此。今天見麵之後我發現世人都很愚蠢,因為你是接近於一種本性的執拗,你一人前來,清了場子,擺明了自己的態度,甚至是蠻橫,可是你絲毫不在意,這就是你,他們的愚蠢把這解釋為驕傲,但在我看來你隻不過是你的小孩子脾氣不願意改而已,果真臭屁。”“你走吧,我已經背負了太多了,我不想後半輩子都被那些死人惦記著。每天晚上我都能聽見那些人的靈魂在我耳邊哭泣,他們指著自己的喉嚨說自己好渴,我走進看之時,發現他們的喉嚨都被稻草填滿了。”屠夫指著自己的喉嚨,悲愴的說道,臉上的皺紋能夾下一隻煙。客人盯著屠夫,他的額頭很髒,亂哄哄的頭發被破爛的灰藍色方巾包裹著,袖間露出的襯衫還有黑色的汙垢,他的手上沾染著鮮血。客人說:“你本該可以作為一個賣字先生。”“這時候的誇獎我可高興不起來。”屠夫的聲音透露著憂傷。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不,可是你卻是一個屠夫,你的手上還沾染著鮮血。”屠夫在客人的背麵,他的影子彎曲了一下,他想著那個家夥應該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他細思驚恐,一種情緒仿佛電流趟過他的全身,他欲說話,可是客人的氣勢瞬間壓住了他,他蠻橫的搶斷:“我們生來就是背負罪名的,我從不希望我能名垂千古,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毫不猶豫的背負這些東西……我即是……罪人!”他說的很慢,也沒有伴著手勢,他就這麼平淡的說出,白的如同開水。屠夫無言以對,那股電流已經擊碎了他的全身,他突然對麵前這個普通的中年男子生出了畏懼,他想要逃離,邁出腳步的時候卻突然看見了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那些人又找到了他。他們的靈魂在哽咽,他們指著自己填滿了稻草的喉嚨,那裏已經燒冒了煙,他昏昏欲睡……他猛地驚醒。“行了!”屠夫怒氣衝衝,他伸出手指:“我當了這麼多年的隱士,無數的人想著讓我出仕,可我還是拒絕!”“但是你沒選擇自盡!”客人穩坐在那張破椅子上,剛強果斷。“那是因為你還心存著點貪念,你還是無法直視以前的所行,無法原諒自己,無法睡醒;既然你沒死,為什麼不用你那條爛命去做點什麼!”屠夫鬆開了按住客人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害怕髒了他的衣裳。他等待著身體裏那股電流消失,然後繞了回來,他撐著案板,注視著客人,緩緩地說:“我們是……罪人?”“生來就是。”客人很篤定。屠夫的手砸向了案板,震飛了刀,他哈哈大笑:“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當了這麼多年君子,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是罪人。罪人……遺臭萬年啊!”古風城學富五車,天下策論第一,算無遺漏,曾出仕於東域,一舉平頂戰爭,後三年,離奇失蹤。南域1838年7月,古風城於水鄉小鎮侍奉墨之後為主公,出仕南域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