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背到了墳墓裏自然會直的。——俄國諺語
海灣戰爭爆發後,大批戰爭難民逃離伊拉克,混亂之際大多未辦理合法的護照、簽證手續,因而在伊拉克、約旦邊境受阻。茫茫大沙漠中,成千上萬的各國難民在伊拉克、約旦邊境一帶風餐露宿,饑寒、瘟疫開始流行……聯合國難民救濟組織迅速在邊境上遣送、救助戰爭難民,在伊、約邊境修建起3座戰時難民營,因為靠近邊境驛站魯威謝德,故命名“魯威謝德難民營”。
1月17日戰爭爆發時,新華社攝影部即電告我設法采訪位於伊拉克、約旦邊界附近的難民營,可直到1月18日晚上,我才獲準采訪。這封用英阿兩種文字簽署的文件注明:“茲有新華社記者唐師曾一人獲特許前往魯威謝德(Ruweished)難民營(沿途一切軍事地點除外)。此證僅供一天使用,必須於當日下午2時前離開魯威謝德邊防哨卡返回。”
下麵麵臨的是交通問題,難民營離我所在的安曼有296公裏,分社的兩位文字記者因工作需要必須日夜照看幾台電傳機,收發文字消息,無法送我去。盡管分社有兩輛奔馳轎車。可都跑了有10萬公裏,車況不好,而且我的國內駕駛證還沒有換成約旦執照,無法一人跑長途。可我決不想坐失首批進入難民營的良機。此時,我又想到了我的北大校友、一起在巴格達工作過的共同社記者河野。果然,河野比我興致還大,他立即出錢包了一輛出租車,並在電話中告訴我,明早6點整到我住宿的中國駐約旦大使館來接我,我隻負責準備食品。
1月19日淩晨4點,我悄悄地起床,發動了白色奔馳,先趕回分社傳照片,可使館的兩條德國黑背一陣狂吠,到底吵醒了大使。
淩晨6點,河野的出租車準時來到中國駐約旦使館門前,我們立即出發。車內除約旦司機、河野和我外,還有共同社攝影記者大河源利男。約旦司機聲明,沿途嚴禁照相,必須把相機放進包裏。
汽車駛出安曼,以120公裏的時速向正東飛馳,迎麵而來是一輪冉冉升起的旭日,通紅通紅,公路像一條連結我們和太陽的金色飄帶。河野詩興大發,用中文大喊:“眼前是一條金光大道!”大河源激動得端起佳能相機就要拍太陽,嚇得司機連忙製止,弄得我們的滿腔柔情全沒了!
因為擔心多國部隊轟炸,公路上冷冷清清,不時有載重40噸的巨型油罐車迎麵駛來。河野問是不是從伊拉克來的,約旦司機堅決否認。這些“奔馳”、“沃爾沃”和“曼”牌載重車被壓得輪胎邊緣凸起,鋼板彈簧緊繃,顯然是重車。
在安曼以東80公裏,可以看到公路旁龐大的無線電陣地,天線塔密如蛛網。遠處山丘上有固定式和車載移動式雷達,雷達天線飛速旋轉,附近是一群群草綠色的拱形掩體,估計是防空導彈發射器。沿途關卡林立,不斷查驗我們的證件,並在記事本上記下我們的姓名、國籍、服務單位、通過時間等。我不斷地用僅會的幾句阿拉伯語與他們打招呼:“薩拉馬利空,西尼夏比,索哈菲,孰克蘭。”(人民中國記者,你好,謝謝。)他們一聽說中國,總是連聲說:“西尼,撒狄克。”(中國,朋友。)這些值勤的士兵頭戴美式盂形鋼盔,鋼盔上包了迷彩布,端的是意大利造的M式步槍,腰係帆布武裝帶,腰右側掛子彈袋,穿黑色高腰皮靴,兩腿叉開,呈警戒姿勢。公路上,塗迷彩的蘭德羅孚軍用吉普不時飛馳而過。公路兩側有藍灰色的輕型輪式裝甲車,車身下半截埋在黃土掩體裏。一群群士兵在喝咖啡或茶。
在阿茲拉克附近,我們迎頭碰上從伊拉克方向開來的三輛外交車,上前一問才知道是剛從巴格達撤出來的埃及外交官。這位開白色奔馳280的外交官說:“巴格達情況糟極了,各國使館間不能彼此聯係,我們隻能聽廣播,看電視。據我所知除蘇聯使館外,各國在巴格達的使館全都撤空了。”當我們問到邊境地區難民狀況時,這位外交官搖著頭說:“不能說。”河野追問:“為什麼不能說?”外交官回答:“不能說就是不能說。”我忍不住鑽進汽車拿出相機拍下這些場景。共同社大河源也拿出他的佳能T-90一陣猛拍,繼而摁下快速回片裝置,將照完的膠卷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