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巴格達(1 / 2)

玩耍後睡眠,暴風雨中航行後入港,戰爭後休整,生之後死,這都是最大的快樂。——斯賓塞《仙後》

1991年5月7日,我終於得到了伊拉克政府簽發的離開伊拉克的特許證和路條。在此之前,辦理離境申請足足花費了我兩個多星期。由於伊拉克的藥品試劑嚴重短缺,單是血樣檢驗就得等10天。而出入境的常駐外國人必須不停地提供血液證明。

而約旦駐巴格達使館的一位胖乎乎、穿得花裏胡哨、似乎進化得不夠年頭的囫圇小姐卻拒絕給我辦理過境簽證,原因僅僅是幫我辦手續的老朱對她叫了聲“夫人”。幸虧老朱應變能力極強,馬上感慨道:“我真沒想到至今還沒有一位男子有幸娶您這樣的美人。”黑胖小姐立刻轉怒為喜,“現在就簽。”

由巴格達到安曼的公路是伊拉克與外界聯係的唯一通道,長約900多公裏,由東向西穿過寸草不生的大沙漠,西方記者稱之為“死亡之路”。

老學長鄭達庸張開熊臂擁抱了我之後,讓他的司機一直把我送出境。沿途被炸毀的公路已被清理,一些彈坑也填上新鮮的沙土,汽車殘骸堆在路邊鏽成團團烏鐵。我們嶄新的“巡洋艦”雖然輕快,可因為是新車,引擎耗油極厲害,才跑一半路,車頂4大桶備用汽油就已見底,此時離約伊邊境還有上百公裏。為節油,我們不敢開空調,撲麵而來的熱風至少50℃。太陽照在沙漠上,蒙蒙霧氣中,遠處忽然出現一片碧綠的湖泊,使人弄不清太陽在天上還是地下,其實這全是幻覺。長達五個半月的緊張采訪已經使我對危險的感覺變得遲鈍。

車到卡迪西亞邊防站,我和司機四處找人買油,回答都是“麻庫”(沒有),正在走投無路之際,發現一輛掛著使團標誌的“奔馳”。一打聽,是斯裏蘭卡駐伊拉克大使的車。這位佛國大使雙手合十爽快地命令司機立即給我們抽油,並堅決拒絕收款,隻收了我們兩罐茶葉。他說“互相幫助,友誼第一”,之後是阿彌陀佛之類。我亦虔誠地背誦起“般若波羅蜜多”。

駐安曼使館的小李曾在敘利亞留學,說得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有他送我到安曼阿麗亞機場,辦理各種手續格外順利,直到第3道安檢,小李才被擋在了線外,高大魁梧的邊防警察對旅客逐一搜身。我規規矩矩地先把傳真機遞上去,然後是一大摞傳真照片。幾名安檢官員一擁而上,爭相傳看照片,竟把我曬在一邊。這時走過來一位上校,一聲斷喝,大兵立即畢恭畢敬地將我的照片呈上去。上校走到一張辦公桌後坐定,戴上眼鏡,一張張仔細翻看。待聽得上校一聲低吟,我趁機走上前去給上校講解照片的內容。“7·14”大橋、饑餓的兒童、被美軍炸毀的兒童奶粉廠、被政府軍擊斃的庫爾德武裝分子……我抬頭朝玻璃門望去,見小李還在緊張地注視著我,我高舉右手做了個“OK”手勢。上校終於將照片全部還給我,“很好,應該讓全世界知道戰爭的罪惡。”

安曼時間5月12日22點30分,我搭乘的約航班機開始滑跑。一位漂亮的空姐問我:“你是日本人?”“不,中國人,人民中國。”小姐嫣然一笑,“中國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