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三大著名石窟，除洛陽龍門石窟外，還有敦煌莫高窟，大同雲岡石窟。後二窟我暫無緣去遊覽，冒著盛夏酷暑，我遊覽了洛陽龍門石窟。
溯伊水往上走，一個個洞窟展現眼前，走著走著，你會強烈地感到一個現象：十萬餘個佛像，大都缺頭少足，缺鼻子少眼。酷暑本就使我燥熱不安，眼前所見使我更加情緒激動。什麼原因？1500餘年的風雨剝蝕？一查一問，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人為破壞。
北宋歐陽修在《河南府重修淨垢院記》中說：“佛圖之奉養亦衰，歲壞月毀，其居多不克完。”元代薩天錫在《龍門記》中也說：“然諸石像舊有裂畔，乃為人所毀，或碎首、或損軀、其手足，或半缺半全缺。金碧裝飾悉剝落，鮮有完者。”並且還說：“舊有八寺，無一存焉。”
為人所毀，原來曆史悠久！
特別是近代帝國主義文化侵略分子勾結國內民族敗類，對龍門石窟進行了毀滅性掠奪。民國時期也不賴，兵匪趁戰亂頻繁之際，肆意毀壞。
我把這些肆虐龍門石窟者，統稱為蠢豬。也許這句話太粗俗，在這烈日下心煩意燥，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這些敗類。似乎也隻有大罵他們一陣蠢豬後，才解我心頭之恨。
有些東西，當初建造並不見得出自一個什麼偉大目的，如龍門石窟中的賓陽洞，僅僅是世宗皇帝為紀念他父親高祖，母親文昭皇太後而建造。但它一經建造出來，就屬於一種社會財富，就是一種勞動與技藝的結晶，屬於那個時代的藝術見證。它並非統治者本身一錘一鑿所為，它是勞動人民的血汗、勞動人民的智慧。我們有什麼理由要毀掉它呢？
三百裏阿房宮，它雖是秦始皇、秦二世荒淫遊樂之所；驪山下的華清池，雖然也是唐明皇的避寒之地、楊貴妃的沐浴之池。但從本質上說，他們隻是這些行宮的過客。他們不可能擁有永久。這些宮殿、別墅、浴池作為物化的存在，作為人們生活的工具，它們本身沒有錯，沒有罪。有錯、有罪的是那些強迫人們修建者、占有者。殺掉那些有罪者、占有者就足夠了，何必一定要一把火燒掉那些飽含勞動人民血汗智慧的建築和設施呢？這些建築終究是可以遮風避雨的，分給那些顛沛流民、天下寒士居住豈不更好。所以我說：燒阿房宮的項羽是蠢豬，燒華清池的安祿山也是蠢豬。
這樣的蠢豬，古代有、現代也有。五十年代，為了大辦工業大辦鋼鐵，毀掉了多少古城池、古城牆、古建築。北京城的古城牆古城門古宅等，就是那個時期毀掉的。今天回過頭來看，我們感到一種痛心的可惜。文化大革命時期各地建有敬仰塔、主席塑像。這本是那個時期三忠於四無限的產物，是現代造神運動達到極致的標誌，對於這樣的政治迷信產物，留下它，對後人有著巨大的警示作用。可是我們偏偏將它們一一毀掉了。好象隻有毀掉它們才解恨似的。說到此，我又要開罵：當時群起而建之是蠢豬，後來群起而毀之更是蠢豬。
一千五百餘年來，洛陽龍門石窟大概到現在才得以較全麵較完整的保護，其中有政府對古文化遺產的重視，也有民間惜古意識的覺醒，這是值得欣慰的一件大好事。
然而，世事如天氣，既有風和日麗，也有風霜雨雪。
奉先寺，原名盧舍那大像龕，完成於唐高宗李治上元二年（公元675年）。距今一千三百多年了。規模之大居龍門石窟之首。主佛盧舍那佛高17.4米，頭高4米，耳長1.9米，位居像龕中央，豐頤秀目，儀表堂皇，隨喜隨悲，佛象萬端。站在盧舍那大佛下，望著大佛微笑的嘴角和眼角，我深深擔憂：佛是寬容的，以致敗類在他們身上肆虐也能忍受。這個世界有好人，也有蠢豬、敗類，十年、百年、千年、幾千年後，微笑還會掛在盧舍那大佛嘴角和眼角嗎？
1988.6.於洛陽中原旅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