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當肉票也能生活的如此閑適。
山間的空氣透著草木的香味,鬆柏長青竹林簇簇,往下看雲海飄渺,耳聽林中鳥雀輕啼,山泉潺潺,如果能常住,蕭靜好是很願意的。
每日晨間,蕭靜好就在水井邊抽水洗衣物,沐沂邯便趴在窗台上笑盈盈的“看”她洗,兩兩相忘,四目有蹤,礙於屋頂上的偷窺客,兩人雖是脈脈不得語,但媚眼翻飛天雷滾滾,媚眼兒蕭靜好照單全收,天雷就留給了屋頂上那位。
除了蕭靜好和莫天,誰都不知道沐沂邯已經可以走路並且瞎了眼,所以他極少出屋子,屋子裏的擺設他已經摸熟了,憑他的聽力就算是在外麵也能不至於——摔跤。
反正裝個半身不遂的人也不需要走路,莫天給他弄來了一隻可以推動的椅子,據說是以前山寨裏的木匠做的,寨子裏行動不便的人用過。
沐沂邯本是不願意用舊椅子,但蕭靜好將椅子用井水熱水刷了十幾次,最後他才願意一坐。
蕭靜好推著他在山林間散步,自此以後,他便把每日一次的按摩換成了散步。
“如不出所料,寨主明日就會來找我。”沐沂邯聽到了屋頂上那家夥的鼾聲,示意蕭靜好將他往前推。
蕭靜好“嗯”了一聲,問道:“沐悉應該已經到了河間府了,那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她這樣問,心裏也在計算著元紀從綏縣來回的日子,還有龍小妹那丫頭一個人在外麵,她放心不下。
“他們看了信就會明白怎麼做。”沐沂邯倒是不急,他的計劃是想將山寨收為己用,隻是不能操之過急,當一步一步來。
“寨主姓邵,前朝亢龍軍統帥正是姓邵,曾和易明遠有過一戰,被他設計圍困一箭射穿了肺,後來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卻被前朝景帝猜疑和因傷而不受重用,最後被奪了軍權。”沐沂邯在腦海裏搜索,不得不感謝太傅那時讓他背誦前朝經史,現在可算是學以致用了。
蕭靜好正在膜拜他的大腦,再一次深深的感到自己的腦袋和他的比起來就是人和猴子的區別。
“你恨易明遠嗎?”沐沂邯突然抬頭問。
蕭靜好想了想,平靜的說道:“不管我恨不恨,他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沐沂邯的眸子裏閃了閃,隨之將目光放到了遠處,心裏堵堵的,有些話他不敢問,問了就會將這夢境一般美好的一切打破,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雖然是旁敲側擊的問,但答案卻是再明顯不過,她平靜的表象下卻是暗潮澎湃,除了那個原因,他不認為蕭靜好還有恨易明遠的理由,況且那人還是她的外祖父。
山坳下的房屋漸漸熄滅了燈火,一輪下玄月掛在天邊,透過坡道兩旁的竹林鋪灑在林間小道上,一切都是這樣的祥和——如果不去想外麵的要麵對的種種。
蕭靜好將椅子推到山道旁,自己尋了個光滑的大石頭坐下,沐沂邯想些什麼,她心裏都明白。
其實人都是這樣,當那個人不屬於自己時,能被那個人看上一眼便如同盛開了滿世間的的花,但若擁有了,就希望那個人的心裏滿滿都是一個自己,這不是貪心,而是在乎才會有的彷徨。
穿過無數寂寞等待的夜晚,盼來了煙花三月的盛放,卻止不住回想那些穿過的時隱時現的悲喜和無常。
失去過就怕再一次失去,在這一點上,她和沐沂邯是一樣的。
可是該如何跟他解釋,塵衣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是確確實實的不可磨滅的?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種話說不出口,說了就是傷害,哪怕她承認,喜歡的是麵前這個人。
“易明遠有太多讓人恨的理由。”蕭靜好淡淡道:“不止是他和塵衣之間的恩怨,還有他的野心,若是不除北淵難以安定,況且他本就是個沒有心的人,為了自己他誰都可以利用和傷害……”
“行了,我都明白。”沐沂邯拍拍她的手安撫。
很難想象一個看不見的人,每次都是怎樣準確找到她的手。
蕭靜好曾經很好奇的問過,他神秘的笑答:“我看的見你。”
你在我心裏。
次日,邵寨主果然來了。
沐沂邯正在親手做竹蕭,竹子是前一晚蕭靜好在他的指導下伐的,現在這個時節的紫竹做竹蕭是最好的,幹燥飽滿,內結已經打通,他正在鑽第三個音孔。
蕭靜好趴在桌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先看他的手,修長白皙的手裏深紫色的竹蕭漸漸成形,他的手指纖細,指甲如晶瑩的貝殼,襯著竹子的顏色也亮了一亮,那支竹蕭做好後肯定是最漂亮的一支蕭,再看他的臉,神情少有的專注,點漆黑眸流光溢彩,若不說,誰都不會相信他根本就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