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隻是剛剛捂熱了被窩,一陣急促的號角響起,帳篷外立時間亮如白晝,值夜守軍點亮了火把,各營將士迅速集結,副帥龍山已經收到戰帖,契丹西大營三路大軍已在五十裏外整裝布陣,隻等決一死戰。
龍山點將撥營,派出十萬軍迎戰,幾乎出動了各路主將三十餘名,蕭靜好主動請戰,龍山拗不過她,準她帶新月王軍五萬出戰,另發快報至邊將軍處讓大軍整軍待發,隨時增援。
不知半夜裏何時開始落雪,現已開春,春後的雪花不算打,但草尖上的霜凍卻像一根根利刺,穿透不厚的覆雪,閃著晶瑩的光。
待雙方在五十裏外對陣時,天已經蒙蒙亮,對方氣勢如虹,長槍長刀錘著地麵,如沉渾的戰鼓聲,震動蒼穹的脈搏,數十萬人的低沉的吼聲,預示著契丹軍此時的士氣高振,誓要報北大營慘敗之仇。
對方主帥親自掛帥出戰,結實的長臂一揮,身後喧囂頓歇,仰起一張表情得意的臉,似乎有話要說。
蕭靜好心道不好,對方此時叫陣,一是趁著昨日一戰北淵軍整休不及正處疲憊,二是糧草輜重被搶急於打贏一場仗來提高將士十七,三是……
“晉王殿下的死我也很遺憾,怎麼,還沒找回屍首嗎?不過怕是找不回了,都炸爛了哪裏還能……”
蕭靜好耳旁一陣嗡鳴,幾乎要從馬上跌落。
終究是瞞不住……
北淵黑色萬軍,霍然抬首!
再望一片雪色草原,如天地悲戚不堪噩耗,刹那間萬裏縞素,山河永寂!
一片死寂後,嗚咽大起,數十萬人的悲泣,如冰川上猛烈的風,卷過茫茫草原,卷過河山萬裏……
無可避免,措手不及!
蕭靜好回頭望向北淵軍,一色沮喪哀傷無措驚惶的麵孔,她打馬行出數步。
“契丹賊寇!滾出北淵!”她和著內力的聲音,響徹兩軍方圓數十裏,聲音鏗鏘,錚錚有力,“晉王殿下一人剿滅契丹軍八千人馬,殿下是北淵的戰神,我等應以殿下為表率,盡數殺滅契丹蠻子,將他們趕出北淵國土,還我盛世河山,還我清寧北淵!”
“契丹賊寇!滾出北淵!”
聲浪如洪流席卷,眾將士忍不住回頭望,那豎起的麵麵大旗中,是否再也看不到黑底金邊的晉字旗,那個曾讓契丹軍聞風喪膽的北淵戰神,正如對方所說,屍骨不存?
叫囂漸漸變為泣聲,這一戰,縱使有心卻是無力,突聞噩耗,軍心已動,士氣低迷。
蕭靜好開始後悔,若在昨日就將消息告知全軍,進過一整晚的消化和調整,也許今日不會這樣。
後悔也沒有用,對方戰鼓擂起,號角聲聲,萬軍人頭攢動,大旗飄揚,盾牌如鐵壁豎起,陣式已經排開。
北淵軍中,統領一聲令下,戰鼓擂起,開始列陣,雖說有條不紊,但氣勢騙不了人,這一戰若沒有奇跡,必敗!
戰鼓如雷,一場大戰已然在即!
此時方陣後方,傳來騷動,耳力好的驚覺到戰鼓聲似乎陡然變的鏗鏘有力,似有振奮人心的鼓動效果。
蕭靜好回頭,隻見大軍方陣自後方開始兩邊歸攏,讓出一道。
後方開始傳出高呼:“晉王——晉王——晉王——”
聲音開始遍布全軍,十萬人整齊的口號聲聲轟然。
一人一馬,踏著皚皚白雪,飛馳而來!
蕭靜好的眼眶灼熱了,恍惚間似乎再次看到了他,仿佛昨日經曆的一切慘烈都未曾發生,他還是他,那個永遠都在的北淵晉王——斥塵衣!
銀白鎧甲,落英長槍,純黑戰馬,白銀麵具,英姿颯颯!
“兒郎們,取主帥人頭者,得黃金萬兩!”
“呼!呼!呼!”
高亢的呼聲,彷如平地驟然生風,驚得格爾勒山上的蒼鷹嘶叫一聲後展翅撞向長空!
“嚓!”
長刀相撞,鐵甲桑然!
風雪驟停,在一輪新起的朝陽中,開始了自契丹來襲後,最激烈的一場戰役,史稱——雲丹戰役!
那是一場所有人都無法忘記的戰爭,蕭靜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相信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是真的晉王,但他的出現,卻是鼓舞了士氣,也許,在這十幾萬人心目中,隻要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亦或是那杆剿殺了無數契丹軍的落英槍,就足矣。
他是全軍的靈魂,是不滅的神話,是北淵所有將士的信仰!
沐沂邯舞著落英槍,一馬當先!
那槍尖上閃爍的是索魂的芒,驕傲的他,從來不屑扮演別人的他,披掛上陣隱藏麵容,這一次卻是心甘情願,男兒熱血赤子之心,他願意幫他來延續,因為他也有一腔熱血!
最先派出的騎射兵,在響徹雲霄的戰鼓和如雷的呼聲中騰騰前馳,以一片烏青色密集的箭雨,割稻般將契丹最前方守陣士兵齊齊射倒。
沐沂邯自陣眼中突如一條出海的遊龍,穿飄出陣,身後數萬鐵騎緊跟著毫無顧忌的直直撞向敵軍陣中,黑色的晉字大旗迎風招展,旗下黑馬上,銀色鎧甲的人手中落英槍赫赫宛若落英繽紛,一蓬一蓬的血霧在槍尖下綻放,遍地開花。
陣破!
北淵軍陣容突變,又一隊彪悍騎兵隨著蕭靜好飛速撞入敵軍中,新月騎兵誓要為一千亡魂報仇雪恨,鐵騎如飛奔雷滾滾,萬馬鐵蹄踩碎草尖上的白霜,雪沫在熱血中融化,刀槍擦出火花,錚錚鐵骨毫不退避,胸膛頂向刀鋒,挨一刀必還十刀,斷一臂必取對方首級,落馬的反身一槍挑斷對方馬腿,在雪地中翻滾廝殺,武器被剿的用鋒利的牙,不怕死的砍,戳,咬,寧願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多取對方幾條命。
自那日開始,契丹各部連發大軍增援,北淵主帥邊將軍集結十五萬人馬和龍山會師,戰線最後轉戰至契丹邊界,戰事曆時整整一年。
早在孝誠六年正月十五,軍中密報傳至皇宮,以一人引契丹八千人葬身白平溝——晉王薨!
孝誠帝看完密報後,呆坐在龍案前整整一宿,前方戰事熱火朝天,朝中各位重臣商議後,決定秘不發喪。
孝誠帝每日下朝後改換素服,親自帶孝百日,頒旨為前方戰死的北淵軍哀悼,全國禁歌舞樂曲,禁掛彩幡。
六月,邊將軍在一場大戰中身中毒箭,醫治無效逝於雲丹草原,龍山提為主帥,蕭靜好為副帥。
孝誠六年十月初九,征北軍班師回朝。
孝誠帝親自登上城樓迎接大軍,滿野的大軍踩著茫茫白雪歸來,場景和去年一樣,隻是再也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同月十五,皇宮中沉肅的鍾聲陡然敲響,聲聲如悲如泣,響徹燕京城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