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辭去了理發店的洗毛巾工作。現在，他也算是在這座城裏混出了名堂，在政府裏當差了。但是，每當彼得站在高高的政府樓上，低頭透過玻璃俯視自己曾經工作的那間理發店，那間在高樓的陰影中永不見天日的小店鋪，彼得總是無比懷念。在那個沒有陽光的地方，還有自由。而這裏唯一僅有的，隻不過是虛假的陽光。刺眼，不夠溫暖。
現在的彼得，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找各種領導簽字。因為就算進了這政府大樓，他也是一個底層的爬蟲。進來無非是為了更好地監視這個在小城主喪命一案中有重大嫌疑的殺人犯。彼得每天都頂著殺人犯的嫌疑，在這座大樓複雜的樓層之間穿梭，從一個簽字走到下一個簽字，從一扇門走到另一扇門，最後再回到自己在地下室的陰冷角落裏，發著呆。
彼得最害怕的是找一個叫大頭的領導簽字。大家都叫他大領導。他的職位在城主之下，但是他卻一直把手放在身後，挺著大肚子慢悠悠地踱步。有時，彼得去找他簽字，會在那層樓的走廊上偶遇回辦公室的大領導。大領導溫柔的說一句，彼得。然後點點頭示意彼得進屋。彼得戰戰兢兢地走進辦公室，雖然他已經進來八次了，但是每一次來彼得都還是如履薄冰。大領導的眼神很有穿透力，仿佛可以像慢慢加熱的熔岩一樣把一切和他對視的人燒成灰塵隨風而去。彼得站在大領導的對麵，看著低頭審閱文件的大領導。彼得感受不到空氣，他感受到了徹頭徹尾的度日如年。
彼得，你的老家是哪裏？
啊？我不太記得了。我記性不好。
記性不好就要多練練。我們這次閱兵來的領導有哪幾個？
啊？大概是城主、您和國防部大臣……
還有呢？
對不起……
你要好好工作，既然來了，就要爭取早日得到城主的青睞，這樣他才會原諒你殺了小城主這件事兒。
我沒有殺！
放肆！領導講話怎麼還敢頂嘴。你不是記性不好嗎？殺了你也不記得了。
對不起……
彼得啊（永遠那麼溫柔）領導講的話要聽進去，別不聽話。
對不起……我以後知道了。
行了，去吧。以後進來的時候敲三下門，兩下怎麼可以？
對不起……我記住了。
彼得（還是那麼溫柔）你進來我們政府也快一個月了吧，我們可不養閑人，尤其是你這樣殺過人的。
我……我先下去了。謝謝大領導。
以前，小城主跟我說，這座城市建城之初就是為了平等、自由和民主。現在，每一位領導人也是為了這樣的使命而努力工作著。所以，像我這樣的殺人犯居然也能得到一份工作和領導的教誨。這裏一定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城。我有什麼好抱怨的，一切都隻是我還不夠好，所以要努力變得更好。
彼得低頭看了看這份已經簽了一整天的表格，大領導簽字之前已經有一百個小領導簽過字了，還差一個城主簽完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彼得看著漸漸褶皺的表格，邁步走向了城主的辦公室。
彼得的內心一直這樣覺得，也許是大領導殺了城主的兒子。也許是那一百個小領導為了討好大領導而殺了小城主。
但是，這一切都不在彼得的心上。有的時候為了不要給自己添麻煩，彼得也會演戲，讓自己看著唯唯諾諾。為了生存，彼得在這裏像一條泥地裏的蟲子一樣活著。但蟲子還有自由，而彼得有的隻是日漸模糊的記憶和初衷。
羅德，請你不要丟棄我。就算我離開了，也請你把我帶回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