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煙樓在姑蘇城北,出城二三裏,遙見遠山,麵臨清溪。秋日江柳葉微黃,水中煙色樓邊繞。
“俯水枕石遊魚出聽;臨流枕石化蝶忘機。”一青衣秀士泛遊至此,不由輕輕吟道。
極目遠眺,遠處青山便是吳中第一名勝虎丘;娛遊此地,近處清溪便是白樂天開辟的七裏山塘。青衣秀士不由心曠神怡,向著翠煙樓方向走去。
翠煙樓依水而建,樓高隻有兩層,裝飾古樸,別有韻味。樓正中匾額之上,寫著“翠煙樓”三個朱紅大字。左右兩側題著一副對聯,寫道: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青衣秀士徑直走上二樓,叫上了一壺洞庭碧螺春茶,細細品嚐,隻覺形美、色豔、香濃、味醇,確是茶中之極品。
這時,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手捧托盤,送上了幾碟茶點。
青衣秀士見那少女體態婀娜,可卻是小臉髒兮兮,衣服皺巴巴,就連端盤的小手都是黑乎乎的,不由暗歎:身量苗條,卻懶於梳妝,當真可惜!
那少女將將茶點隨意往桌上一擺,扭頭便走。青衣秀士見精致小巧的碗碟裏,盛的俱是綠豆糕、芝麻糖一類的點心,不由微微搖頭,輕歎道:“茶點品相雖好,卻是不合時宜,可惜,可惜!”
不想青衣秀士這輕聲抱怨,卻被那少女聽了個正著,頓時回過頭來,一拍桌子道:“喂,老家夥!愛吃不吃,別在這裏瞎嘀咕!”
青衣秀士不想這少女如此驕橫,不由微怒道:“你是這裏的侍女麼,怎的如此蠻橫無理!”
那少女“嗖”的一聲,坐到青衣秀士對麵,指著桌上茶點道:“這些茶點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哩!取材新鮮,用料考究,慢火輕焙,費時費力才做成的!哪容你這老家夥說三道四!”
青衣秀士見這小姑娘氣鼓鼓的樣子,倒顯得有幾分可愛,不由怒意漸消道:“我隻是說這茶點不合時宜,可沒說這茶點不合胃口呀!”
小姑娘搖了搖小腦袋,揚頭問道:“有什麼區別麼?”
青衣秀士微微搖頭笑道:“枉你還是這蘇州茶樓的小夥計哩!怎得連蘇州茶點的吃法都不知?!”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尷尬一笑道:“有這麼麻煩麼?吃個東西哪有這麼多講究哩!”
“蘇州茶點最重時令,故有春餅、夏糕、秋酥、冬糖之說。”青衣秀士緩緩解釋道:“你所上的綠豆糕清熱敗火,芝麻糖甜香黏牙,都不是這個時候吃的呢!”
小姑娘瞪著眼睛,不禁問道:“那依你所言,現在上什麼茶點為妙呢?”
“如今秋高氣爽,中秋佳節上一盤如意酥,闔家團圓;重陽登高備一份菊花酥,延年益壽。最合此間時令!”青衣秀士緩緩道。
小姑娘聽了他這一番解釋,不由來了興致,急忙起身道:“老家夥……哦不,老先生稍等,我這就給您換上如意酥、菊花酥來!”
不多時,那少女便興衝衝的端著托盤走了過來,青衣秀士再看之時,隻覺眼前一亮,那少女梳洗一番回來,便已是手若柔夷,膚如凝脂,柳眉輕揚,笑靨如花。
青衣秀士一怔,脫口讚道:“姑娘清麗絕倫,恰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小姑娘被他一誇,竟有些不好意思道:“人家隻是個幫廚的小丫頭啦!哪有你說的這番清新脫俗。”
“田園間女子的清新淡雅,未必比不上深宮內妃嬪的濃妝豔抹。”青衣秀士輕輕歎道:“在我看來,所謂掌中飛燕、步步生蓮又怎及得上羅敷采桑、西子浣紗的純真質樸!”
小姑娘聽他一說,不由喜上眉梢,心道:“這老頭看似迂腐,誇起人來倒真是毫不吝嗇溢美之詞,這點和子雨倒是挺像哩!”
少女不由來了興致,坐下問道:“老先生從哪裏來呀?”
“從大都城來!”
少女笑嘻嘻道:“大都麼,那不就是京城,蒙古大汗住的地方嘍。”
青衣秀士端起香茗,笑著點頭道:“對,沒錯。”
“喂,那我問你,這蒙古皇帝是不是天天住在那破帳子裏,吃著半生不熟的牛羊肉,喝著帶著膻味的牛羊奶呀!”
青衣秀士口中茶水差一點沒噴將出來,不由輕咳一聲,道:“小姑娘,這些稀奇古怪的傳言,你都是聽誰說的呀!”
少女用手托著香腮,道:“我常聽爹爹說,蒙古人雖然入主中原,卻依舊抱著草原上的陋習不放。長此以往,必生大禍哩!”
“小姑娘,禍從口出呀!這些話以後還是少說為妙。”青衣秀士不禁搖頭道:“其實蒙古皇帝與漢族皇帝並沒有什麼不同。住的也是金鑾寶殿,吃的也是山珍海味,喝的也是美酒佳肴,一樣有賢有愚,一樣有勤有懶。”
“哇,原來蒙古人一到中原,也移風易俗了呢!”少女拍手笑道:“到底還是漢家厲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