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可以退敵,書生也可以退敵。
《豫章文集·遵堯錄》記載:“會契丹與元昊爭銀甕(甕)族,於是麟府奏警,仲淹乃有請,出為河東、陝西宣撫,二敵聞之,皆不敢動。”大意是說,當時遼國與西夏在爭取、爭奪銀甕族這樣一個部族,麟州告急。因此之故,範仲淹自己要求到河東、陝西當宣撫使(即巡視戰爭地區的朝臣,負督察軍事重任),契丹人與黨項人聽到這一消息,都害了怕,不敢再有大的動靜。
真實的情況是,慶曆三年(1043年)六月甲申,以範仲淹為陝西宣撫使,但未成行。八月癸醜,韓琦代仲淹宣撫陝西。奇特的是,範仲淹雖未赴任,但消息卻傳到了遼與西夏,產生了威懾力,起到了退敵兵的作用。
看了這段史料,給人以書生亦可唬敵退敵的印象。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可以互補。
在軍事鬥爭中,有時候需要以硬碰硬,有時則需要以柔克剛。
中國古代的邊將,老粗居多,草莽居多。他們律身不嚴,軍紀廢弛,治軍無方,對少數民族多不講信義,多貪小功,不為大略。在宋與西夏的對壘與交往中,宋朝邊將的表現比較差。於是,才有了以儒將治邊的呼聲,也才有了範仲淹等文人才子效命沙場的機遇。
書生展示軍事奇才的事例不少。明朝大將袁崇煥,萬曆年間的進士,書生。他自請守遼,築寧遠(今遼寧興城)等城,屢次擊退後金(清)軍的進攻。天啟六年(1626年)獲寧遠大捷,努爾哈赤被打傷致死,袁被授遼東巡撫。次年獲寧錦大捷,打敗皇太極。袁升任兵部尚書,督師薊遼。努爾哈赤、皇太極之輩,好生了得,個個是一流的軍事家,戎馬一生,但就是打不過書生袁崇煥。後金人後來不得不用反間計讓昏庸的崇禎皇帝除掉袁,以掃清他們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
毛澤東是個師範生,做過教師和北京大學的圖書管理員。毛澤東飽讀詩書,雖從小崇拜曾國藩,卻未當過兵,未進過軍校,未接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毛一生沒摸過幾次槍,可毛卻是軍事奇才,大戰略家。遊擊戰爭戰術的製定,四渡赤水的調度,三大戰役的部署,都是他的傑作。敗在他手下的,是一批留日留德留美的軍校生,一批黃埔軍官學校的畢業生。
範仲淹是書生,李元昊了解他,是從他寫給李元昊的信中窺見其人的文才與韜略的。雖然因這封信,範仲淹受了朝廷的處分,雖然李元昊沒買這封信的賬,但文人的責任心,文人的胸懷,文人的境界,李元昊與遼國人是了解的。
範仲淹其人,《延安府誌》所載之《重修範文正公廟碑》分析他“擁強兵,據重鎮,僅足以支吾元昊而已,卒不能搗靈武而踐賀蘭者何哉?意者,筆墨之詞易工而殳矛之功難立也”。文人賦詩填詞為文都比較容易,而建軍功較難。公正地說,範仲淹的軍事才能不是很突出,契丹人、黨項人害怕的,不是他的軍事謀略與磅礴氣勢,而是他所代表的文人集團所表現出來的正義與正氣。範仲淹治軍監軍,自然會在軍中倡導推廣儒家文化,會在軍中樹立正氣,會增強軍隊的向心力、凝聚力與戰鬥力。範仲淹治軍監軍督軍,會克服軍隊的驕躁情緒,會領會“有征無戰”的聖旨,會謹慎行事,會對敵軍采取軍事政治並重的策略,削弱敵軍的意誌力與戰鬥力。李元昊了解中原文化,了解中原的文人尤其大文人,了解“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以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範仲淹們。所以他不怕赳赳武夫,卻害怕白麵書生。這裏麵的道理十分深奧,又無比淺顯。
文化是有震撼力、威懾力、殺傷力的。書生可以唬敵可以退兵,這不是神話,是曆史事實。
20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