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人作嫁衣裳”,是一句常被人們引用的古詩。它的一層意思是,某人某些人所付出的辛苦、努力是為別人帶來好處的。比如報紙、雜誌、出版社的編輯,經年累月工作,甚至終其一生,在核對引文,在校正觀點,在改正錯別字,在出報紙出雜誌出書,但是,文章發出、印出後,署的是作者的名,成果是人家的,自己最多署個“責任編輯”而已。名呀利呀與自己不太沾邊。人家成“新娘”了,自己不過是個做嫁衣的“裁縫”。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是,自己所幹的一切,都是為了別人,自己連“責任編輯”的那點好處都沒有。這種牢騷,常常見之於官場。那些副職,那些小官,那些刀筆吏,常有這樣的感慨。
“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作者秦韜玉,是個有些才能,但德性較差的唐代人。他能詩善文,卻累舉不第,後來靠諂附宦官田令孜走上了仕途。做過工部侍郎、判度支。這裏就有了一個有趣的現象,秦韜玉靠給宦官給權貴幫忙幫閑達到了他在科舉場上達不到的目的,脫離草莽,甩掉布衣,有馬騎有轎坐了,有官帽戴有俸祿拿了,卻有了一肚子的牢騷。他嫌為別人做事做“嫁衣”了。人心難測啊!不“古”啊!
話還得說回來,秦韜玉不管是怎麼當上官的,但他當官後對老百姓還是有起碼的同情心的。他的《貧女》詩,寫了一個貧賤的刺繡女的艱難處境,悲涼心境,表達了對當時不合理社會現象的不滿。當然,也為後世的人們留下了一句“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排遣之語、泄憤泄懣之語、自我調侃之語、牢騷之語。
秦韜玉的話,自有它合理的成分,有真理的一麵。但是,它也有片麵的一麵,偏執的一麵,不符合生活邏輯的一麵。為他人做嫁衣裳不是義務的,不是對做衣者無益的。就如秦韜玉筆下的貧女,“苦恨年年壓金線”,年年在忙碌著為別人做刺繡,但這是她的飯碗,她的生計。倘別人不需要她“作嫁衣裳”了,她靠什麼去維持生活呢?應該說,為別人做嫁衣裳是雙贏的。作為做嫁衣者,作為刺繡女,作為裁縫,隻能愁沒有顧客讓自己工作,卻不能怨恨他們為自己送來了工錢。
話說得學理一些,做嫁衣與穿嫁衣的,從某種角度看,隻是社會分工不同。穿嫁衣的也得為別人為社會做某一方麵的工作,她要靠做某件事掙來的錢,支付繡女、裁縫為自己做嫁衣的工錢。
任何社會,不能要求每個女人都必須自己縫製嫁衣。
有一首古詩說:“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那心情,與繡女一樣;那道理,也比較片麵。如果穿綾羅綢緞的貴婦人也個個養蠶,“入城市”的養蠶人收獲的蠶繭賣給誰去?養蠶還能糊口嗎?
為他人做嫁衣其實是有很多好處的。
歐美人,日本人,把最好的酒類、手表、汽車、電器等等往別人的國家傾銷。這是在為別人服務為別人做嫁衣,讓別人享受最好的生活吧,可他們呢,收獲的是大把大把的金錢。今天的中國人,也在為歐美做“嫁衣”,襯衫、領帶、襪子,什麼都做,侍候到了全方位,可我們收獲的,是外貿的發展,經濟的進步,國人的就業,國家的興旺。
為官員做秘書等服務工作的人,雖然耗費了許多心血,所寫的文字絕大多數以領導文章、講話稿等形式與世人見麵,似乎自己白辛苦了。可是,秘書工作首先有薪水,這個工作可以糊口養家;秘書工作中所寫的文稿,因為掛了領導的名,才能被社會認可,那是職務行為,職務效應。如果掛上秘書自己的名,恐怕很難有發表的機會。做了秘書,大多數提職升官了。有人以為秘書升官,是中國特有的腐敗,其實這話有些偏激,西方的許多官員,也是從秘書崗位上提升起來的。秘書們不隻是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和“鞍前馬後”的原因得到重用,主要的,是他們在官場待得久了,參與了許多的政治過程,對於權力的運作比較熟悉,有了擔任某級領導的綜合素質與才能。他們的升遷,可以節約另外培養人才的政治成本和國家資源,對社會是有利的。所以說,秘書的工作,在為他人為領導“作嫁衣”的同時,也為自己做好了“嫁衣”,區別隻在於先“嫁”與後“嫁”。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是件苦事,是讓人不得不發牢騷之事;又是好事,是自己可以展示才華與技能的事,可以養家糊口的事;更是美事,是讓別人體麵出嫁之後,自己也可以風光上花轎的事。
2008.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