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些體己話,恰逢賈寶玉自王子騰家吃了壽酒回來,要去王夫人處請安,探春便拉著林黛玉一起去了。
三人剛進房門,便聽得王夫人正叫剛下學來請安的賈環替她抄《金剛咒》。探春腹誹,正經兒子倒不叫去抄,卻抓了賈環的差!偶一為之倒也罷了,但王夫人有抄經任務時,總是分派給他們幾個,從來不讓賈寶玉沾上一點。原因自然很簡單,他是要念書做文章的。合著賈環就不需要!
賈環抬頭瞧見三人,依次問了好,仍舊低了頭抄經。王夫人笑著把寶玉拉到身側坐下,不外是問些戲文酒席之類的閑話。賈寶玉因喝了酒,雙頰微紅,說了幾句便在炕上躺倒。王夫人嗔道:“看吃了酒又嚷熱!”便讓彩霞倒了一蠱溫茶來。
彩霞正替賈環撥著燈芯,應了一聲,放下燈盞。賈環伸手去接,兩下裏卻沒配合好,一個鬆得太快,一個接得太慢,賈寶玉“哎喲”一聲,把滿屋子的人都唬了一大跳,連忙把掉在炕上的燈撿了起來,往賈寶玉臉上看時,竟是滿臉燈油。
王夫人又氣又急,一麵叫人進來替賈寶玉擦拭,一麵對著賈環破口大罵。探春反應最快,早上前一步拿了帕子替賈寶玉拭臉,聽王夫人罵得甚是難聽,下意識就想要張口反駁,卻被賈環握住了手,隻覺得掌心裏的指尖微微顫抖,心裏一凜,咬牙忍住。隻是臉上,還是“騰”一聲燒了起來。
賈寶玉忍痛道:“並不甚痛,想來不打緊。”
探春見他替賈環開脫,心下感激頭也不回道:“彩霞,拿敗毒消腫散來替二哥敷上,明兒看起不起水泡。”
賈環正被罵得怔忡不安,站在炕子一側不敢言語。探春看他可憐,悄悄地遞了個眼色給他,又把掌心中的指頭握了握,稍作安撫,這才放開手。賈環臉色蒼白,抬頭見探春臉上並無怒色,心下稍安,惶然地退後一步,躲到燈影照不見的陰影裏。
林黛玉被唬得臉色發白,手足冰涼,隻是瞪眼看向賈寶玉的方向。這時候方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有心要怨賈環,卻又礙著探春的麵子,況且又有王夫人在,便隻是手足無措地看向兄妹倆。
王夫人見探春手腳麻利地替賈寶玉上好了藥,才稍稍放心。回身見賈環垂手而立,又氣怒交加,又罵了幾句才揮手把賈環打發了出去。
“同樣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怎麼就天差地別呢?”最後,心疼地撫著賈寶玉的臉,王夫人又恨恨地啐了一句,卻讓探春臉上青紅交加。
賈寶玉忙笑道:“也不關環弟的事,是我沒注意,覺得燈亮了些,用手擋了一擋,反把油燈給潑了下來。”
彩霞紅著臉跪地請罪:“是奴婢鬆手太快。”
探春隻覺得心裏貓抓似的難受,強笑著替賈環分辯:“環兒倒不是有心,怕是忙著讓彩霞替二哥倒茶,才碰了油燈。”
“行了,別替他遮掩了,總是上不得台盤,抄個經也能抄出這些事兒來,往後少讓他來我這裏。”王夫人不耐煩地哼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