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笑道:“是夏日裏采下的新鮮蓮蓬,還沒有曬得完全幹透,就密密地封了放在窖子裏。因往常咱們家的人都不愛吃月餅,我便讓廚房把那個拿出來,又配了幾種餡子,也不過是吃個新鮮。其實味兒還是原先的那幾樣,隻裹在餅子裏,別有一種味道。”
“也真虧了你有這心思,往常那些甜膩膩的看著就不想用,倒是這個我吃了兩個竟還想吃!”尤氏嘖嘖讚歎。
王熙鳳忽地“撲嗤”一聲笑了出來:“三妹妹別的上頭不說,就是弄這吃的東西,可是咱們家裏頭一份兒的。還記得那年劉姥姥來,說起茄子的事兒,咱們統不知道,就她能一樣樣兒地把原料、配料都給說齊全了,還一絲不錯。”
探春嗔了一眼:“二嫂子就真說我光知道吃得了。要不為這個,你們今兒個哪有口福嚐著這些?祖母,您嚐嚐這個,是鹹蛋黃餡子的。太太,這個是肉鬆的,吃著也不膩。”
“你倒是哪裏想的點子,竟弄出這麼些的餡子!”尤氏和王熙鳳分著吃了四塊,竟沒有吃到重的,忍不住驚歎。
“咱們平常吃的,哪一樣兒不能入餡?我不過是挑了幾樣咱們家裏人愛吃的,讓廚房裏弄進了餡子。”探春不以為然。
“正是,趕明兒再叫人做些,裝了盒子送給京裏相好的府上。寶玉,你也叫人裝著些給你大伯父和父親他們送去,交代了別枯坐著隻管喝酒。”
賈寶玉有點不樂意:“讓鴛鴦姐姐送去就是了,我還留著陪祖母。”
王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叫你去,就隻管去,連老太太的話也不聽!”
“幹脆的,讓蘭兒和環兒也同他一起去,也是表表孝心的意思。”賈母忽然看到坐在另一側的賈蘭和賈環,繼續吩咐。
賈環縮在角落裏,正和賈蘭說著話,聽到自己也被點了名,有些意外。他倒沒有朝賈母看,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探春。見後者對自己鼓勵地點頭,忙站起來恭敬地應了。
賈蘭也極乖巧,一同站了起來,和賈寶玉提著食盒去了。
“往後誰娶了咱們家的三姑娘,那可真是有福了。”尤氏忽地歎氣,“既能幹,還能有這些巧心思。我若是太太和老太太,可萬舍不得把她嫁得遠了,總在咱們這幾家裏頭尋找,最好就嫁在隔壁,時常也能送幾個盒子回來。”
賈母笑罵:“還說三丫頭愛吃,我瞧著你們個個都比她還愛呢!”說著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邢夫人和迎春,道,“珍哥媳婦雖是玩笑話,說得卻很是在理。咱們可不能把自家的姑娘隨意許了人家,就咱們這四家裏知根知底的好。”
王熙鳳聽著便拍手笑:“老太太是便宜我們王家呢!我哥哥家的小子跟三妹妹可合適著呢!”
賈母想了想道:“怕是比三丫頭小著一歲罷?”
“小一歲才好呢,老話不說麼?女大一,抱金磚!”王熙鳳笑道。
探春惱道:“二嫂子,你就盡拿著我開玩笑罷……今兒團圓夜,惹了我不快,明兒把你房裏的用度一並給裁了。”
眾人一笑作罷,並不再提。畢竟當著未婚的姑娘家,這些話不大好說。
侍書在一旁聽了,卻有了心事。自家姑娘從水溶大婚後,便一直沒有再提自己的終身大事,想必心裏還有些想法的。可是她幾次投石問路,又知她對水溶萬萬沒了心思,倒不知要找著什麼樣的人家。
王家的那小子雖說爭氣,恐怕探春還瞧不大上……對於花心大蘿卜一類的公子哥兒,哪怕再有出息,探春也不屑一顧。
可若王夫人真上了心,那可就真要定下了。依著自家姑娘的脾氣,保不準到時候還真會上演一場“逃婚”的戲碼呢!
隻是幾個大丫頭都一處坐著,她也不好和翠墨商量,隻得在心裏轉寰了兩個圈,決定過幾天再提點一下探春。趁著現在老太太跟著正得寵,也好讓老太太作主。
翠墨卻扯了入畫在一旁說笑,用手指在掌心裏劃來劃去,大約又在教認字,忍不住又好笑又好氣。
眾人說說笑笑,不覺已過了四更。王夫人笑著勸道:“風露也益大了,請老太太安歇罷。雖還有勁頭兒,就留著明日再賞十六也成,一樣不負這月色。”
賈母笑道:“也罷,你們也熬不慣夜,況且林丫頭和雲丫頭身上都有些不大自在。三丫頭雖是康健,這一向也忙得狠了,都散了歇著去罷。”
探春笑:“太太這話說得很是,十六的月亮怕是比今兒還亮呢,我們少不得又要跟著祖母湊一天的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