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又若有所思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敢再打擾姑娘。不過,我相信咱們是有緣的,有一次兩次,必定還有三次四次,這樣的機會總是有的。”
探春怕被人瞧見形跡,急於回府,也沒細想他的話,施了一禮便告辭。轉進角門時,回頭看見他還站在原處專注地盯著她,心裏不由得一愣。
想必上回這少年就打聽到了自己的身份,故而在府門前相候。否則哪裏會有這樣的巧,這麼久才出來這一趟,偏生就被他遇上了。
不知為什麼,一顆心跳得有些失了規律,不敢再看,低了頭便走了回去。
剛轉過長廊,卻見兩個小廝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麼,肋下拿著個什麼東西,大概又是卷了什麼要逃走的努力。頓時柳眉倒豎,叫過侍書:“過去瞧瞧,若是卷了咱們府裏的東西,拿過來問話。”
侍書跺足:“姑娘如今又不管著家,還管這些做什麼!就是他們要拿,咱們府裏還能有什麼可拿?”
雖說抱怨著,但還是過去問了兩句。隻一會兒功夫,便歎息著回來:“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是自己平時攢下來的一些銅子兒並賞的東西。見了我去,嚇得什麼似的,我也沒說什麼就回來了。”
探春喟然,點頭不語,放任著那兩個去了。
就當作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罷。反正賈府如今的開支也能省則省,跑掉幾個也能省些花銷。
再到靈前的時候,卻聽王夫人正在數落王熙鳳:“按理兒這原該是我們兒子媳婦的事兒,隻不過我們都動不得,這家又向來是你把持著的。當年蓉大奶奶的事,就辦得很好,我與你婆婆這才托了你。這事兒,你是萬不能撒手的,隻這幾天卻總這兒不湊手,或是那裏沒個人應著。裏頭便是有我們,外頭你還得用心去辦。要說老太太待別人不說,待你卻真沒有什麼可說的,就為著這個,也得打疊了精神把這事兒辦好。”
王熙鳳有苦說不出,隻得忍了氣吞了聲,應了個“是”字,便往外走。探春與她擦肩而過,見她不似平日模樣,低著頭也不看路,知道是王夫人把話說重了。
不過人家占著個太太的名頭,怎麼說也不為過。就是她這樣說自己了,也隻得生生地受著。誰讓她的輩份身份俱比別人矮呢?
王夫人瞧見了探春,愁苦地歎了氣:“三丫頭,按理這事兒你也不該管的,隻是如今家裏實在沒有人,你四妹妹那樣兒是不會管的,又是東府的人,我也不能差使了她。鳳丫頭原先看著還伶俐,如今竟也木呆呆了起來,你還在一旁看著些罷。”
如果說當年探春還會推辭,但賈母的喪事,她本就極想盡一份力,老人待她素來很不錯的。
於是她毫不含糊地點頭答應,轉身便去追王熙鳳。
帶著侍書才轉過抄手回廊,卻聽她正在廊下傳了眾人央告:“嬸子們就可憐可憐我罷,我上頭捱了還好說些,如今為的是你們叫不齊讓人笑話。也就這幾日,你們好歹辛苦些,旁的倒也罷了,也總要台麵上過得去才成!”
她頓時住了腳步,和侍書互看了兩眼。王熙鳳這樣要強的人,就是對著賈璉還能撒得出潑來呢,這會兒竟這樣的放軟?
無奈世人慣人逢高踩低,那些人竟不領情:“奶奶辦事,也不是今兒一遭的,我們幾時違拗了?隻是這一回不同往時,事情又累贅,又費力兒。隻說打發頓飯罷,有的在這裏吃,有些要在家裏吃,請了這位太太,又缺了那位奶奶。我們也不是不肯辦,實在是難辦的。”
探春暗中冷笑,這樣推搪的話也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可見平日裏還是太優待了。以前還分著兩個府裏招待呢,也沒見人敢與王熙鳳這樣的回嘴。那會兒,王熙鳳是何等的威風,如今竟要到處求告,卻還求告無門。
王熙鳳又央告了兩句,那些人卻仍是訴苦,探春聽著很不像話,帶著侍書走過去,下巴微微抬起四十五度,據以前禮儀選修課上說,這個姿勢看起來最高傲不過。
“三姑娘。”眾人有些訕訕地打了招呼,束手站於一旁。
“我倒不知就分兩處用餐,竟這樣的煩了?老太太素來待你們如何,別人不說,難道你們自個兒竟沒個數兒麼?就是條狗養了這許多年,也知道知恩圖報。別說還有工錢賞銀,就是沒有,你們也該摸著良心好好地送老太太這一程。”
這話說得一點不留情麵,往常她也不會這樣的刻薄,不過實在瞧不起這些平日裏逢迎拍馬不所不用其極,如今卻推搪不動的婆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