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雖然嘴上說得極淡,到底還是叫了賈環過來。探春看他在桌邊坐著喝茶,已有些穩重的架式,很是歡喜。
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雖未及弱冠,卻已漸漸地長開,幼年時那種萎瑣漸漸地淡了去,也慢慢地有了些賈政端著架子時的模樣。雖比不上賈寶玉生得好,但日後也可稱得上氣宇軒昂。
探春倒不大喜歡小白臉,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緣相近,看著賈環的樣子,倒覺得這樣的長相更符合自己的審美觀。
賈政總說賈環是子不肖父,其實憑良心而論,賈環倒比賈寶玉更像賈政些。至少這小小年紀不苟言笑的樣子,就有了三分。探春有些悵然,自己生生地把賈環的性子給扭過來,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不過,至少比那個夥同外人賣了巧姐的好吧?
賈環問道:“三姐,你明兒就得去宮裏了麼?我長得這麼大,可還沒去過皇宮呢,隻聽說金碧輝煌的,恢宏大氣。”
探春嗔了他一眼:“你當我願意去那個地方呢!”
賈環後悔不迭:“可不是我說錯了話麼?三姐可莫要怪我,其實我的意思是……咱們一家子這樣不是很好麼?雖說如今沒落了,家裏窮了些,可也看著彼此更親厚。我隻要和姐姐母親在一起,任憑著人家怎麼過呢!”
“這個世道,便是這樣小的願望也不可得的。”探春歎息了一聲,又展顏笑道,“往後你搏了功中,自然有上金鑾殿的日子。明兒我就得走了,還要各處去見禮,不能再過去看你,有些話現在就囑咐你,日後好好兒地記著。”
賈環聽了,急忙起身:“請三姐姐訓示。”
探春哭笑不得,把他按了下去:“咱們姐弟之間,哪裏還用得著立這麼些個規矩!瞧著你這個樣兒,我倒有些後悔了,教得死板板的。”
賈環也不好意思地笑:“可不是平時習慣了先生和父親的規矩,忘了三姐其實是最討厭規矩的……三姐的話,我總是記在心上的。隻恨咱們家這樣的境況,若不然,也用不著三姐去和番。總是我們這些男丁們沒用!”
說著,勉強裝出來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
到底還是個孩子,換到現代的話,不過是個才上初中的小屁孩子,什麼都不懂呢!
探春笑著說道:“其實還就那幾句話,平日裏好好地用功,姨娘不識字,你也莫聽她的。多向父親請教,別跟二哥似的見了父親就繞道兒走。大哥哥去得早,如今他膝下隻你們兩個男孩兒,能不疼著麼?”
賈環點頭:“我知道,不過父親總板著個臉子,我寧可向先生請教,也不樂意跟父親說話。”
“那是你們打小兒就跟父親疏遠,能對著你們親和麼?不是有句老話,說是男人抱孫不抱兒嗎?父親,那是嚴父。可慈母多敗兒,你還是多聽聽父親的教導。”探春想起在書房裏的時候,賈政分明也和顏悅色的,想必並不是天生那樣一副棺材臉兒。
“我明白,往後和二哥一同去跟父親說話就是。若是知道我們兄友弟愛,問的又是經濟文章,想必心裏還是高興的。隻怕我多跟父親說幾句,太太那裏臉色也不好看。雖說現在咱們有外患,可有時候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不大肯顧大局……啊,三姐,我不是說你。”
“我的見識也不見得多長,男人考慮事情的角度不一樣。”探春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那就避著太太,隻說些經濟文章或者兄弟和睦的話,旁的就別提了,免得他翻臉。”
賈環笑得眉眼彎彎:“三姐的話我一總是聽的,一定好好用功。”
“嗯,有理的你自然聽著,沒理的你自己掂量著。”探春說著,還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用功自然是好的,也不要太用功,該歇著的時候還得歇著。也不要把心思全放在書本子上,閑時也拉拉弓什麼的,咱們不求從武,可也不能盡廢,往後也有個自保的能力,是不是?”
賈環笑道:“我知道三姐是心疼我呢。”
“不心疼你還能心疼誰去?”探春白了一他一眼,“姨娘雖是有時候說話不著調,可還是心疼你的。”
“我明白,她一輩子就指望著我爭氣呢,就為著娘和三姐,我也不能給荒了。”賈環懂事地點頭,遲疑著又問,“三姐,往後你還能跟二姐姐那樣回來省親麼?也不要每年回來一趟,兩三年見一回?”
看著他一臉的希冀,探春鼻子又忍不住酸溜溜的,搖了搖頭道:“路遙山高,如何能夠?再相見,也不知是不是須發皆白了。興許有法子,也不是三兩年裏能夠的。”
賈環失望地“哦”了一聲,不待探春勸慰,又滿臉笑容:“三姐姐不能回來,往後我去看你就是了。我是男孩子,也未必就不能去茜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