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垂手束立,看皇帝臉色不佳,也不敢自說自話地坐下。
半晌,皇帝才抬起頭:“坐下吧,傻站著幹什麼!如今,倒跟朕講起規矩來了。”
“謝皇上賜坐。”探春急忙狗腿地謝了恩,在一側坐下。看他神色,還布滿了苦惱,又帶著幾分猶豫。
探春暗歎,別看皇帝在她的麵前喜怒不禁,其實在外人麵前,卻是一張死板的冷麵,連個笑影子都不肯露一絲兒。
兩人坐得一會,皇帝隻呆呆地看著她,探春忍了很久,小心地套話:“皇上今兒下朝得早,這會子離晌午可還早著呢,大姐去坤寧宮請安,還不曾回來。”
皇帝惱恨:“今兒那茜香的****親自上書,說是國內女王催得緊,要早定婚期。送上了應天監選的日子,就在這幾日,明兒與十五都是好日。朕倒不知道,應天監什麼時候能讓個外人來使得動了。”
探春瞠目結舌,這位茜香****不可小覷啊,手段居然動到應天監去了。禮部的一應官員,恐怕這回慘了,多少要被皇帝遷怒。
“你說,他是不是在向朕示威?哼!”皇帝看來氣得不輕。
“那個……不是到了茜香國再行婚禮的麼?怎麼……”探春略感猶豫。
“他就是急!”皇帝恨得磨牙,“急著把你娶回去!”
“哦。”探春不好再說,隻得漫應了一聲,然後閉嘴發呆。
那****不知怎麼回事,竟是就看中了自己似的,實在令人納罕。京中貴族不知凡幾,當初用罪臣之女代郡主,未必沒有敷衍塞責之意,可是他怎麼竟是接受得十分愉快?若不是天性愚蠢,便是城府極深。
可是探春想了又想,卻實在可是我實在看不到以我代公主的好處來!
皇帝卻餘怒不息:“朕推說郡主落水,正在宮中養病,可恨他卻說女王有旨要他盡快還國,言語之間竟似乎知道你已痊愈的事兒,非要朕把你送嫁。你說,這****不可恨麼!惹得朕心急了,便派兵去滅了他茜香,看他張狂的樣兒。”
探春暗自好笑,明明一拖再拖的就是他自己,且還要出爾反爾,臨時換新娘,這會兒卻隻罵別人。
至於滅了人家雲雲,那就更好笑了。若真有這樣容易,當初也就不會答應送送郡主和親了。兵乃凶器,大臣們誰願意整天打來打去的?更何況,如今皇帝正要逐步收束四大郡王的兵權,豈肯輕易再放?
可是這話頭,又不知道該怎麼接。想來皇帝也不過是發泄自己的不滿,並不要她表什麼態。當然,探春覺得,如今自己對茜香****大罵出口,恐怕會讓他龍心大悅。
正在猶豫要不要拍一記馬屁,元春卻回來了。恭敬地對皇帝請了安,皇帝隻稍稍虛扶:“平身罷。”
元春想是已經得了消息,並沒有對皇帝反常的行為表示驚訝,隻是低眉順眼地侍立在一旁,連探春的眼色也沒顧上。
皇帝又獨個兒生了好一會兒的悶氣,元春和探春姐妹也不敢出聲。好半天,皇帝大概想通了,臉色平靜了下來,吩咐元春:
“元妃,既然靖寧要許嫁,你用些心思,替她好好地準備妝奩。靖寧天性灑脫,在這上頭你是要你多費些心。你是她嫡親姐姐,若是有內務府一時想不到的,你隻管作主添上些。”
元春這才看了探春一眼,遲疑道:“可是和親事宜,理應由皇後或者淑妃娘娘打理。臣妾名不正言不順的,怕是被人笑話。”
“你是靖寧的親姐姐,打理得自然比旁人更仔細。你放心,朕已經交代了內務府,回頭讓人知會一聲太後就是。”皇帝不耐煩地皺眉。
“是,臣妾遵旨。”元春隻得答應下來。
“有好東西,隻管給靖寧添上。”皇帝又道。
探春笑道:“皇上,臣女可不敢另添些什麼,免得讓人看著違了禮數,反讓大姐難為。便按著定例,也不少了,也不會丟了咱們泱泱大國的臉麵兒。若真成車的裝了,那就不像是嫁妝,反倒有點像示威了呢!”
“什麼示威?當年文成公主嫁給鬆讚幹布的時候,帶了多少東西?你放心,你姐姐就是卯足了勁兒替你準備,也趕不上文成的。”
“那不一樣……”探春嘀咕,“當時的唐朝,是世界的經濟和文化中心,文成公主帶去的人裏,大部分是工匠和樂師,肩負著傳播大唐文化的使命去的。鬆讚幹布可是認唐太宗為父的,難道茜香女王也認皇上為父不成?”
“你哪來的歪理兒!”皇帝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茜香的女王比朕還年長呢,朕能收她當女兒?”
“所以嘛,臣女和親的性質,和文成公主完全是兩回事兒。”探春笑嘻嘻道,“再說,東西準備得多了,沒的便宜了別人。”
皇帝瞧了她一眼,複雜得讓探春看不懂。半晌才道:“太後也格外吩咐的,不能讓你受了委屈,以公主之禮遣嫁。上回太後還說你素來在吃上頭講究,你和你姐姐也留意些,看中哪個廚子,就帶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