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音跑得飛快,意識恍惚間被石頭絆了一跤,膝蓋和手肘重重的磕在碎石地上,他感覺不到痛似的爬起來接著跑,直到耳邊清晰地響起潺潺的水聲。他焦急地四顧搜尋,借著零星的燈光,看到了令他心跳欲裂的一幕!
白文宇的整個身子都浸入到河水下,隻有半個腦袋仍在水麵上,河水的高度已經漫過了他的嘴巴,隨時都會淹沒他的鼻端!
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周圍的聲音全部消失,白書音卻能聽到自己的大腦裏傳來炸裂般的響聲,心髒幾乎要從口腔裏狂跳出來。他聲嘶力竭的喊著弟弟的名字,竭盡全力的衝將上去。
等到他抓住白文宇的肩膀,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也許隻有一瞬,也許是好幾年,真正的度秒如年,莫過於此。這一切發生在他恍惚之間,回過神來後,白書音已經牢牢抱住了白文宇的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氣把他往岸上拖,但是白文宇的腳似乎被什麼東西陷住了,無論他怎麼拖都拖不動。
慘白的月光下,白文宇的小臉泛著不健康的青白,一雙眼眸卻睜得大大的,烏黑的眼珠詭異地凝視著某個方向,一動不動。白書音在他耳邊一聲聲急切的呼喚,他卻毫無反應。
河水漸漸越漫越上,將將要沒過白文宇的鼻端。白書音的心髒就像被人捏住後又狠狠的一絞,又急又痛,他驀地抬眼,充滿恨意的目光宛如實質般筆直的射向某一點,用冰冷的不像一個孩子的聲音說:“放開我弟弟,不然我會讓你後悔。”
在他目光的盡頭處,是一個女人。
不,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她的全身腫脹,肚子鼓出,皮膚浮腫潰爛,更像一具被水泡爛的屍體。
女屍朝著聲音來處微微扭轉頭,僅是這樣的一個動作,就顯得十分僵硬滯澀。白書音能感覺到女屍在觀察她,或許她正在“思考”怎麼弄死他。換了其他人這種情況下可能早就嚇暈過去了,可白書音冷冷的瞪視著她,心中充滿刻骨的恨意:這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傷害他最寶貝的弟弟!他順手撈起一塊石頭朝那女屍用力擲去,石塊穿透了女屍,落進她身後的河水中。白書音也不再管,咬牙死命抱住白文宇往外拖。
幸好這時落後幾步的三叔婆也趕到了,還來不及喘口氣,見狀“哎呦”了一聲,急忙幫著一起救人。兩人合力之下,總算成功把白文宇拉上岸。
白文宇人一脫離水麵就暈死過去,三叔婆一把抱起他在水中浸泡得冰涼的小身子,幾十歲的人拚了老命往回疾奔。
白書音死死咬著下唇跟在旁邊護著,心裏籠罩著巨大的恐懼。
回到家中,白文宇腹中的積水在按壓下吐了出來,身子被捂在棉被中,可是仍然昏迷不醒,臉蛋和嘴唇透著可怕的青紫,呼吸微弱的幾不可聞。
三叔婆抹著眼淚道:“這孩子,莫不是溺水了?要不咱趕緊把他送到衛生院去?”
三叔公的眉間隆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等送到,孩子早沒命了。”頓了頓,啞著嗓子道,“我去請鍾先生來瞧瞧。”
三叔婆臉上閃過一絲遲疑,歎了口氣:“也隻能這樣了。老頭子,趕快去吧。”
三叔公“嗯”了聲,火急火燎的走了。他的鍾先生是個六七十歲的老瞎子,二十年前才來這個村子的。據說年輕時是個風水先生,眼睛也不瞎,但在那個動蕩的年代裏受到了波及,沒死卻也去了半條命,輾轉來到村裏時,眼睛已經瞧不見了,就專門給人批八字、算命,而被他批過的八字、算過的命沒有不準的。村裏人大多迷信,對於這樣的人他們又敬又怕,也不許家裏的小孩接觸他。
白書音的手從被子底下伸進去,握住了白文宇的。白文宇的手很涼,就算在最冷的冬天,他的手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涼。這種刺骨的涼意讓白書音禁不住的全身顫抖,他緊緊的握住弟弟的手心,努力把自己手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度過去,喃喃地問:“你冷嗎?小宇,你冷嗎?”
“他是吸入陰氣啦。”一個陌生而粗啞的嗓音突兀的響起,令人聯想到粗糲的砂紙。
白書音轉過頭,戒備的盯視著剛剛和三叔公一起跨入房門的陌生老人。
老人臉上的皺紋不多,卻很深,如同用刀一筆筆刻上去似的,一雙眼睛渾濁無光——是個瞎子。他雖然是個瞎子,卻能準確無誤的走到白文宇的床前止步。他垂目“看”了昏迷的白文宇一會,又扭動脖子,“看”坐在床邊的白書音。
老人的“目光”令白書音很不舒服,有一種奇異的仿佛被人窺視的感覺,他握著白文宇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嗬嗬嗬......”老人突然發出砂紙般令人耳膜生疼的怪異笑聲,“沒想到今天叫我見到這對有趣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