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三下五除二畫完了卷子，片刻也沒耽擱，把卷子交了出去就離開了，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鍾。
龍馨瞥見他離開，再看看自己還有一半沒做，瞪圓了眼睛，又埋頭冥思苦想起來。
她現在能磕磕絆絆地寫完，隻是每想起一個字都要廢好大的力氣。漢語是世界語言，在人革聯也接觸漢語，但是局限於機甲的課程方麵，所以她真的忘記很多東西了。
難！好難！龍馨憋著一口氣，皺著眉頭，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
語文老師看她神態不正常，站在她的座位側麵關切地問，“龍馨同學，你是否身體不適？”
龍馨把額頭枕在試卷上，朝語文老師站的方向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謝謝老師關心，我沒事，我會把卷子堅持做完。”
語文老師忙道，“寫多少是多少，不用太勉強。”
全班同學憋著不敢笑，語文老師一揮手，意氣風發道，“你們要是都有帶病上陣的覺悟，不怕考不上填報的大學。古典高考先填誌願後考試的模式複活，就是告訴你們國家現在需要的不是穩穩當當的工廠型人才，而是敢想敢拚的先鋒型人才，就跟建國初那時一樣。”
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果斷清晰的男生口音，“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老師你的解讀極端了。現代戰爭跟古代戰爭不一樣，節奏快得令人無法適從，不是敢想敢拚就能打勝仗的，投送火力的方向、時間、數量都要嚴格根據準確的情報製定。戰鬥部隊執行任務也是如此，在敵人仍有快速全域打擊能力之前，投放火力與被投放火力是同時發生的，彼此損失是互相的。所以穩當才是我們所必須具備的戰鬥素質。”
與老師頂牛的學生基本不討喜，何況還是個一貫不討喜的學生。語文老師見真理返回駁斥自己，頗為不悅，“你來說說教育部為什麼改弦換張，這三十年把填報誌願放到了高考之前，而讓高考中失常發揮與超長發揮的學生都抱憾終生？這怎麼看都不公平！”
真理把門帶上走到講台前停下，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三個字，人革聯，在全班同學的驚駭與不解中說道，“很多人可能不關心曆史事件的橫向聯係，恢複先填誌願後考試這種方案是教育部在人革聯成立第二年做出的調整，這種調整必然與人革聯成立這一重大的曆史事件相關。人革聯成立之前的大學升學率高達98%，完全根據應屆考生的成績統一分檔，把新生分配到各種檔次的大學中深造，這種高考方式看起來是最公平的。然而最公平之中卻有著最大的不公平，每個人都認命似的認為自己的能力隻能達到那種程度，而從來沒有想過就算暫時隻能到那個程度也不代表著自己沒有資格享受更好的教育資源，所以近代根據成績分配大學新生這種用看似絕對公平公正的方式用意是在杜絕思想可塑期的學生產生激進抗爭等有害社會安定想法。如果說過去是因為教育資源短缺，為了優化人才，不得已不分檔，那麼幾百年過去了，人類文明已經無比發達，為什麼富裕起來的人還是熱衷於獲取更多的財富，而對提升人類社會平均素質沒有絲毫的興趣？為什麼還是不去投入更多的資源改善高端教育條件？使得更多的人能得到一流的教育條件？這明明就是上層人在給下層人以希望的同時刻意收縮進入上層社會的門檻！人生來平等，在社會文明非常發達的時代，為什麼要以家庭的結構來承擔孩子的教育資金？為什麼要限製受教育人群獲得理想的教育條件？為什麼不能營造一個全國範圍統一而平等的生活學習氛圍，取消一流與二流高校的界限，把真正的公平傳達給每一個人？人革聯確實很大，無論實際控製領土、資源、人口還是軍力、科研投入都甩出本國一條街，但是威脅再大也是有邊際的，論總人口論資源我們誠然處於劣勢，但是如果每一個人都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而不是被三六九等的帽子一輩子壓得抬不起頭來，我們就一定有希望戰勝強敵。”
真理口若懸河，與他平素冰冷寡言、鎮定自若的形象大相徑庭，看得語文老師是目瞪口呆，他突然想起了真理在開學兩校聯誼周中辯論時的表現，唯恐他因為激烈的言論而牽連到自己，所以對他說了什麼也不去細想了，隻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現實，這個學生所想太天真也太理想了，還是別再爭下去了，於是揮了揮手，“回座位吧。你們繼續考試，認真一點。平時多流汗戰時就能少流血，這個道理不用我多說了。”
真理見語文老師打岔，也就不再多言，回到座位拿了自己買的兩本大學機甲教程從後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