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牧雲“調戲”飛頭蠻之後,夜色迅速地降臨了。天邊殘餘的霞色被濃重的夜雲取代,和它們一同消失的,還有新島莊中的陽氣。
“鬼之街”新島莊,夜色仿佛比別的地方更加黑暗。行走在荒蕪的街道上,張牧雲隻見夜空星月皆無,甚至連夜雲的輪廓也看不出來。整個天空仿佛被扣在一口黑鍋底下,幾乎連近處的人影也看不見。
不過在這裏,不用擔心夜黑找不見路。夜色籠罩不久,無人的街道和廢棄的房屋間,就飄起了一點點慘白的火光。如果張牧雲熟知東瀛妖鬼風物,便知那是老燈籠成精。這些妖燈籠成精前,在扶桑的街巷中往往懸掛了數十年。由歲月滋生的一點精魂,這時候在張牧雲的視線中發出慘白的黯淡光輝,在空曠街巷中漂浮,引導著外鄉的陌生人走向一條條歧路。
新島莊的黑夜不僅有妖燈籠發光,很快還有各路妖祟開始友情提供照明。有偷油婆死後的亡靈變成的幽綠“姥姥火”,有形似飛鳥雀躍的“鬼鳥火”,有專門在祖宗祠堂出現的球狀“金神火”,有深夜照人行路的怪火“送提燈”,有火焰中伸出人臉的“迷火”,有修行僧的怨恨化成的“二恨坊之火”,有從海上飄來能預示凶吉的“海異光”,有成雙出現帶著生前怨恨的“遺念火”,有暗夜中如赤紅火球飄飄悠悠的“海月火玉”,當然還有活人永遠無法靠近的“不知火”。
種種的異樣火種,點綴了鬼國的夜空;因為有了新鮮外鄉客的到來,它們出現的數量更多,活動更加踴躍。五顏六色的幽光鬼火繁如星辰,讓這裏的黑夜不再寂寞。當然它們也不是白白照明,當它們靠近、圍攏爾後消失,帶走的不僅僅是它們自己的一點點光亮,而是被包圍者整個的生命之光。
但今夜的新島莊妖火表現得很奇怪。連最大膽的旅人都談之色變的暗夜魔怪們,今天卻僅僅是在遠近星星點點的閃現,並沒有跟傳說中那樣,如潮水般湧來,將膽敢踏足它們領地的外鄉旅人淹沒。相反的,當它們閃爍了一陣後,便在一種難以察覺地先後順序下,迅速地漸次熄滅。
看到這種情景,無論是柳澤仙夫這樣的法師還是橫山克崗那樣的武人,都覺得十分古怪。他們本來全神戒備,繃緊了神經準備大殺一場。誰知道還沒有熱身的機會,那些妖光鬼火便自行隱匿於暗夜之中,無論怎麼搜看,再也尋不著。甚至,一貫有“無月之地”稱呼的新島莊,沒多久後竟然雲開月現,一輪燦爛的月輪懸掛蒼藍天宇,將這寂靜的街鎮籠罩在潔白如水的月光中。
“這是怎麼回事?!”在早有準備的柳澤仙夫等人心目中,眼前這最正常的月夜,反而成了最不正常的異象。他們互相議論紛紛,嘖嘖稱奇。討論了許久,也弄不清這裏麵的由頭。最後甚至有人提出:難道這些妖怪都被那少年令人發指的輕佻行為,給嚇得躲起來了?
這樣荒誕的猜測自然不能被人接受。但正巧提到中原少年時,大家才發現他從遠處一座破敗的房屋後走出來,朝這邊施施然走來。
對於他這個舉動,扶桑豪傑們沒有人會有其他想法。他們不約而同隻有一個念頭:這少年剛才被那些鋪天蓋地的妖火嚇壞了,躲到一邊,現在等妖火們都不見了,這才敢走出來——還真是膽小啊!
這時候的扶桑人,還不會怎麼掩飾自己的想法,所以張牧雲很快就了解到他們的猜測。對於他們有些無禮的想法,張牧雲隻是笑笑,沒有任何動力辯解。反正他之前因為飛頭蠻之事,已經被他們想得更加不堪了;作為一個過客,他沒有必要跟這些異族人解釋清楚每一件事。他現在的內心,已經被滿懷的喜悅給占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