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這時,門外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王妃病重反而是最先聽到的那個,猛地要坐起身來,卻隻是掙了掙。杭天睿趕緊扶了她起來,在身後墊了一個軟枕。
腳步聲停頓了,王爺蹙眉立在簾外,歎息了一聲。魏氏確實是身不由己,但這抹殺不了她在整個陰謀裏扮演的角色,華欣、煜兒的死多多少少與她有些關係,想起早逝的前妻和愛重的兒子,王爺是絕不能原諒魏氏的。但母妃說得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況魏氏進門這些年,為他生兒育女,對他也算體貼,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倘若連她最後一個小小的心願自己都不能成全的話,自己也太狠心了。
他慢慢掀起湘妃竹簾,探進半個身子,露出黑色夏衣的下擺。
“王爺,”魏氏的眼圈一紅,低頭忍了忍,才抬頭笑了起來:“讓你們父王坐,屋子裏都是藥味兒,開窗透透風。”她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來,麵上有薄薄的胭脂色。
十九年的夫妻,她怎麼可能對王爺沒有一點情意呢。老夫少妻,王爺足足比她長十歲,身上充滿了成熟男子的穩重氣息,亦是個體貼會疼人的,雖然表麵上總是淡淡的。這些,卻已叫她動情。
她是太皇太後安在杭家的棋子,可這顆棋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對那個朝夕相處的男子生出了敬仰愛慕之情,因此,她也活得更痛苦。她不得不服從太皇太後的旨意,這裏邊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小小私心,但更多的是不得已;她總是憂心陰謀敗露,擔心王爺會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隻因她心底的在乎。
她做慣了賢妻良母,重病之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聞不慣屋裏的藥味。不知這是長年累月的扮演使得她養成了習慣,還是當真心裏看重他勝過自己。
王爺的鼻子酸了酸,上前幾步,歎道:“你保養著身子要緊,管這些作甚?而且太醫說了你不能吹風的。”王妃的病是心病,她若不生病,王府裏也容不下她為王妃,是以,她寧願病了,好歹死了也是杭家的媳婦,他的妻子。
“你們出去歇歇吧,讓我與你們父王說說話。”她笑得一如初見時的嬌羞默默,那時候,她還是明媚的少女。
幾個兒女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退了出去,除了杭天琪年幼不懂事之外,另外幾個都是一眼看出來王妃這是回光返照了。不然方才連說話都困難了,怎麼這會子瞧著反而利落了起來呢。
“我打算明年或者後年把王位讓老四襲了,你看怎麼樣?”王爺摸了摸她骨瘦如柴的手,心中酸澀,當初華欣離世之前,也是拖了一兩年,越拖人越瘦弱不堪。
王妃先是一愣,繼而微笑不語,過了好半晌,才道:“王爺累了這些年,是該好好歇歇了。老四與他媳婦都是能幹之人,不會讓王爺失望的。老四媳婦的為人我也信得過,是個能容人的,我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