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4月,浙江杭州。
電視上,報紙上,鋪天蓋地的新聞無不圍繞著非典,臨床診斷病例,可疑病例,死亡病例,街上行人稀疏,便是四五個,也都戴著口罩,步履匆匆。整個中國人心惶惶,誰不害怕?但凡出現可疑症狀,即刻便會拉進醫院隔離,縱是原先沒病的,都要被感染成病了。
西湖邊上,一個穿著中學生校服的孩子坐在長椅上,身邊放了一個書包,兩眼凝視遠方,一動不動若有所思的模樣。近距離細看,這個孩子臉色蒼白,黑眼圈深重,精神很是不佳,倘若以前必定有人懷疑他要跳湖,隻是當今這個關頭,誰都不願自找麻煩,所以他這樣呆坐半天,也沒人上前來問一句。
這時突然從遠處走來一個年輕靚麗的姑娘,著一件米色風衣,雖然戴著口罩,但雙眼有神,一頭海藻似的長發自然散落在肩上,約莫1米7凹凸有致的身材突然出現於這幅沉悶的場景中很是奪目。她看到長椅上的學生眼睛一亮,隨即向他走去,坐到他身邊卻也不說話。
那學生本搭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動,張了張嘴發出來的聲音異常嘶啞,“我餓了。”
姑娘撲哧一笑,將隨身帶的包遞給他,道:“你也知道最近血庫告急,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借’了幾袋出來。”
學生翻開包,包裏放了幾袋袋裝“牛奶”,他取出一袋咬破口子放嘴裏吮吸,驚人的一幕發生了,他的臉色竟然逐漸紅潤起來,便連黑眼圈都即刻消失不見了,一袋“牛奶”喝完,他已從一個萎靡不振的小男孩頓時精神奕奕雙眼炯炯。
學生最後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這才轉臉問道:“工作還順利嗎?你可要千萬當心自己的身體。”
姑娘撇了撇嘴,道:“原來你還關心我,我以為你隻關心我帶來的東西。”說話間隱隱帶著嬌嗔,見學生麵帶愧意才得意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可沒那麼容易死,如果我真感染非典……”微微一頓,“你咬我一口便是。”
學生皺一皺眉,說:“不許胡說。”姑娘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言,神色間看來很是擔憂他真的生氣。
那學生一拎包站了起來,甩下一句“晚上見”便走了,留下姑娘遙遙望著他的背影嘴裏呢喃著:“天佑……”
天佑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兩節課都上完了,班主任看到他氣不打一處來,當著全班的麵把手裏一刀作業本直往他臉上甩去,天佑腦袋微微一偏,作業本呼啦啦擦過他的臉頰落到地上,全班哄堂大笑,那老女人更是氣得麵紅耳赤,說起話來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去操場跑20圈!”天佑一聳肩,轉身便走了出去,剛剛飲了一頓“飽食”正愁精力無處發泄,20圈下來除了額上背脊上沁出一些必要的汗水來,大氣都不喘,顯然這個“懲罰”於他反倒成了享受。
他抹著汗從塑膠跑道走向操場出口,見一個女孩子正站在出口等著他。天佑當做沒看到便要自顧自走出去,手上卻被拉住了。一個細微的女聲說道:“天……天佑……”
天佑淡淡道:“班長,你找我有事嗎?”班長咬了咬嘴唇,將手裏的一瓶礦泉水遞過去,低垂著頭聲音如蚊:“請……請你喝水……”等了半晌也不見有反應,抬頭看時眼前哪有人影。“好你個天佑!”班長怒哼一聲,眼見遠處班裏幾個嘻嘻哈哈的男生對她擠眉弄眼,心裏火起便將手裏的水打開來盡數揮灑出去,引起一片叫罵。
天佑完全不知這回事,也絲毫不關注這些事。他洗了一把臉,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過了十二年,他的麵孔絲毫未變,隻是從前那雙清澈的眼睛如今卻藏滿了悲愴和無奈。十二年前,他與天涯相偕離開村莊,然而卻在路上一病不起,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熱氣衝天,口幹舌燥難耐,他足足昏睡三日,醒來時卻見滿地的屍體,和瑟瑟發抖的天涯。他心知他已成怪物,悔恨不已,然大錯已犯,欲以死謝罪,但隻要刀劃過膚,傷口立馬愈合。從此,他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僵屍,不老,不死,不滅,為不再犯殺戒,他隻飲從醫院偷來的血袋和動物血。痛苦之時,精神崩潰發瘋發魔也是常有之事。如此十二年,他同天涯流浪為家,他唯一慶幸的是當初並未咬她,她還可以像人一樣有血有肉,有靈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