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幽幽,珠落玉盤,寬袖廣袍,墨發如瀑,林伊人靜靜坐於案前,修長手指輕撫古琴,宛如一幅飄逸淡泊的水墨畫。
言緒雙眸輕掃,見花幾旁放置著一張圈椅,索性踱步坐入,支頤闔眸,聽起了琴。
空穀之音,婉轉纏綿,行雲流水,似真似幻,待一曲終了,林伊人緩緩收勢,言緒方才睜開星眸,孤傲俊美的麵容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讚歎。
林伊人起身,自衣袖中取出一方錦帕,拭了拭手,“世子此番來到筱安,不知有何貴幹?”
言緒道,“翯王當知,姬某並無意與王爺為敵。”
“這是自然。”林伊人唇角微勾,“彼時在秋逸山莊,世子明知我身份,依然出手相救,顯然是因為,對偃月國來說,留著本王比除去本王更有價值。”
言緒道,“既然如此,翯王今日又何必咄咄逼人,不留餘地?”
林伊人道,“不過是為了逼世子現身,談個條件罷了。”
“條件?”言緒眸光微動。
林伊人道,“世子要對付諄國,本王要對付太子,雖說兩者目的截然不同,但多少有些重合之處。”
言緒道,“翯王與偃月國聯手,就不怕傳揚出去,落得個欺君誤國的罪名?”
林伊人不以為意道,“本王既敢說出來,便知道克製世子的法子,世子既知道那法子,便不會輕易回絕本王,何況此事互惠互利,世子並不吃虧。”
“哦?”言緒唇角掛了一絲譏誚,“不知翯王有什麼法子,能讓姬某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世子說笑了,本王怎敢在世子麵前托大?”林伊人繞過屏風,從容朝裏屋走去,“聽聞世子喜歡吃鹽水毛豆,不如你我二人邊吃邊聊?”
言緒身形一僵,微微蹙眉,跟在林伊人身後走入裏屋。
珠簾之後,精致考究的雕花案幾上,依然擺放著一碟櫻桃、一疊鹽水毛豆,兩個空碗,和一個空的湯盅。
言緒視線滑過墜落地麵的幾粒櫻桃,“沒想到堂堂翯王居然親自出手對付一個小姑娘。”
林伊人撩袍而坐,泰然自若道,“若非如此,世子怎會有心與本王在此一談?”
言緒走到窗前,負手看著酒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王爺想借偃月國之手對付太子?”
林伊人拈起一枚櫻桃,在指尖輕輕把玩著,“諄國儲君不穩,內部動蕩,對偃月國百利而無一害,這本就是世子謀劃之事,若說本王欲借偃月國之力扳倒太子,倒不如說,世子可借本王之力令諄國朝局動蕩更為妥帖。”
“如此說來,倒是偃月國欠了王爺的情?”言緒冷道,“王爺有什麼條件,不妨先說來聽聽。”
林伊人薄唇輕啟,緩緩吐出三個字,“辰延令。”
言緒眸中倏忽一緊,猛地轉身,“姬某倒不知,王爺居然有問鼎江山社稷之心。”
林伊人輕描淡寫道,“不過是完成皇上指派之事,世子未免想多了。”
言緒緊緊盯著林伊人,仿佛要看入他心底,“王爺烏玠令在手,為何卻並未將其上呈曄帝?”
林伊人指尖一滯,“無憑無據,世子何出此言?”
“月圓之夜,王爺暗衛不知所蹤……”言緒踱至案幾前,眸中清冷,“莫非王爺以為,秋逸山莊內僅有倚嵐門之人,而無偃月國之人?”
林伊人眼簾微垂,心中暗歎。彼時,秋逸山莊內群英薈萃,各種勢力盤根錯節,若說他對陳東閑是林豈檀在江湖中安排的暗線還略有戒備,那麼對偃月國潛伏之人則的確是毫無察覺。
“倚廊摘青梅,又見斜陽,問君啊幾時歸,奴家心兒焦……”
樓下,飄飄搖搖傳來伶人婉轉輕柔的唱曲,仿佛斜風細雨中掠過水麵的柳枝,帶著層層漣漪,漫不經心飛揚起來。
林伊人雙眸微眯,腦海中浮光掠影閃過一連串身影。漸漸地,一個衣著華麗、唇上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變得清晰起來。
在秋逸山莊時,秋慕堯向眾人提議共同布陣對付葉浮生,博羅齋護法莫鐵山和織冷樓樓主謝雨簾雙雙提出質疑,是此人挺身而出為秋慕堯辯解,而秋慕堯亦表示,該幫遠在塹州,素日與秋逸山莊往來並不多,未料其會前來襄助,心中極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