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澗之深知,一年來,顏心梅能夠在太子府中安然無恙,是因為母後和外祖父皆認為,她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玩物。
一旦顏心梅有了名份,必將引起各方勢力的警覺,今後,她會手足無措地卷入正妃、側妃、庶妃、侍妾之間一個又一個可怕的陰謀,在那些名門望族出身的女子麵前,毫無身家背景的顏心梅簡直不堪一擊。
此外,母後和外祖父也絕不會容許翯王府裏最受信任的婢女登堂入室,成為站在林澗之身後的女子,更遑論擁有他的血脈。
血脈?
林澗之開始有些惴惴不安……一直以來,顏心梅都並不在意他,為何卻開始向他討要名份?
對於與顏心梅的房事,林澗之一直十分小心,每逢事後都讓人端了湯藥,親眼看著她服下,顏心梅總是將湯藥一飲而盡,仿佛那隻是一碗清淡的茶水。
然而,凡事總有意外,顏心梅真的有孕了。
林澗之心中忽喜忽憂,若要顏心梅為他誕下子嗣,母後和外祖父那裏是必過的一關。
母後果然大發雷霆,指責他引狼入室,外祖父則陳述利弊,告誡他切不可因小失大,讓林子衍占了先機。
雙方言語爭執之間,林澗之驚悉,顏心梅的父親顏故州,竟是塹州郡守吳壬參帳下一個小小文書,而此時外祖父已讓人給吳壬參設局,隻待他入套問罪,便可順勢推門生畢知齋上位。
回府途中,林澗之煩躁難耐。文書職位雖低,但筆墨遊走之間,皆是郡府重要函件,如若吳壬參問罪,顏故州定無幸免,屆時,他又該如何向顏心梅解釋?
然而,朝堂黨爭與兒女情長到底不同,林澗之身為太子,自然知曉孰輕孰重,想了一夜,他便定下心思,要牢牢瞞住顏心梅一切。林澗之覺得,待顏心梅誕下腹中孩兒後,即便得知顏故州獲罪,亦會看在孩子的麵上,不至與他太過計較。
不料兩日後,顏心梅突然跪求林澗之出手救出顏故州。林澗之口中假意連連答應,心中卻滿腹疑慮。顏心梅被困太子府中,從不與外人接觸,顏故州即將獲罪的消息,顯然是有人刻意傳遞給她。而此事的幕後主使,除了母後和外祖父,林澗之想不出再會有第三人。
果不其然,母後將他喚入鳳忻殿,命令他舍棄顏心梅和她腹中孩兒,林澗之大怒,母子二人不歡而散。回府後,林澗之便將選妃畫像盡數拋入荷塘之中。
此後,林澗之對顏心梅愈發緊張,時時戒備陌生人與她接近。母後見林澗之極為執拗,終是不願因為一個女子與他生分了,故而態度有些鬆動。但外祖父在提及顏心梅時,卻依然顯得憂心忡忡,令林澗之頗為不滿。
過了些日子,顏心梅腹部漸漸隆起,胃口也比過去略好些,眸中偶爾還會泛起笑意。看著含笑的顏心梅,林澗之心中萬分滿足,隻希望能夠這樣靜靜擁有她,一直到老。
吳壬參事發被斬後,顏故州與府中眾人一起,被判發配婺門汕。外祖父為了覆滅吳壬參旁枝為其昭雪之心,暗中指派塹州都統王峒離在半途中將流放船隻鑿沉,顏故州葬身水底。
林澗之未料到外祖父行事如此決絕,嚴禁府內之人談論吳壬參一案,但顏心梅依然聽聞了流放之人皆葬身水底之事。當她蒼白著臉,扶著門框,絕望地看著他時,林澗之隻覺得自己的心,同她的心一起,一瓣瓣碎裂開來。
顏心梅軟軟倒在他懷中,眸中虛空一片,身下漸漸滲出殷紅一片。林澗之從未見過如此觸目驚心的紅,仿佛可將他的魂魄,帶入無間地獄。
林澗之狂亂地喚著下人去找禦醫,全身顫抖,驚懼萬分。禦醫匆匆趕來,但無論是給顏心梅施針,還是服藥,她都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