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賭坊,日常都會備些極擅賭的管事,這些管事的地位在賭坊中較其他管事要高些,一般在金主無趣時陪著玩幾圈,以便使其盡興而歸,倘若遇著冤大頭上門,亦可暗中動些手腳,為賭坊多牟取些利益。
對丁炳來說,南宮冀既不屬於前者,亦不屬於後者,因為南宮冀雖荷包滿滿,卻是個十賭九贏的麻煩金主。為了哄好這位小祖宗,丁炳腦中立刻閃現出老友曾坩的身影,可曾坩雖賭技極高,但並非長樂坊之人,且日常極為傲慢,丁炳擔心下人請不動他,隻好自個兒心急火燎地出了門。
原本準備湊熱鬧的漢子們見無局可賭,一個個擼起袖管,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賭局裏。
南宮冀百無聊賴,拿起一塊百合糕,正要放入口中,忽覺有人在盯著自己,立刻側首朝大門看去。
果然,一個模樣俊俏的白衫少年正扒著門框,探頭瞅著他,烏溜溜的雙瞳明澈清亮。
南宮冀眼珠輕轉,朝白衫少年勾了勾手指。
白衫少年粲然一笑,邁入長樂坊中。
南宮冀見那少年一路四下張望著長樂坊內的情形,便知他從未進過賭坊,頓時起了戲弄之意,待白衫少年走近,便傾身問道,“這位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穀青。”白衫少年好奇地摸了摸賭案,對南宮冀道,“適才我在門口聽人說,隻要贏了你,便會有許多銀兩,可是真的?”
南宮冀邪邪一笑,“你想贏我?”
穀青點點頭,“你若能讓著我些,指不定我會贏。”
南宮冀神色戲謔,靠入圈椅,“俗話說,賭場無父子,哪兒有在開賭之前,央求對家認輸的道理?”
穀青麵色一紅,訕訕道,“我聽說可用這兒的銀子與你賭,便想著來試試,若是我贏了,便分給你一半可好?”
南宮冀見穀青眉目清靈,朱唇皓齒,模樣極為討喜,但行止之間卻有些呆傻,不由暗覺可惜。
“你贏了,我隻得一半銀子,你輸了,銀子全是我的,你說,我該不該讓你?”南宮冀道。
穀青瞪著南宮冀半晌,仿佛終於盤算清楚,喪氣道,“師兄總說我笨,看來我是笨了些。”說罷,垂首朝門外走去。
南宮冀見穀青背影落寞,心中忽而有些不忍,高聲道,“今後不要進賭坊了,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穀青頓足,回首朝南宮冀深深一揖,“多謝兄台告誡,師兄亦從不讓我進賭坊的,若非他病入膏肓,我……”說著,以衣袖抹了抹眼角,聲音似有哽咽。
南宮冀素來吃軟不吃硬,眼見穀青仿佛真是遇著難事,不由起身道,“那我便與你賭上一局,你先向管事的支些銀子,他會將賭局的規矩講給你聽。”
“當真?”穀青大為欣喜,“敢問這位兄台高姓大名?待我師兄得救,穀青必將結草銜環,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無妨,無妨。”南宮冀揮了揮衣袖,暗自有些鬱悶,這尚未開局便被對家吃定的情形,著實讓他有些難以適應。
“那……”穀青遲疑一瞬,從腰側解下一個精致小巧的錦囊,遞給南宮冀,“這是小弟的心愛之物,贈予兄台,還望兄台不要嫌棄。”
南宮冀見穀青眼神極為期待,唯恐自己拒絕會令他難堪,便伸手接過錦囊,草草掛在了腰間。
很快,穀青就拿著十兩銀子,跟著萬寬回到了賭案前。
天機賭的賭案前,一頭坐著個豐神如玉、桀驁不馴的少年,一頭站著個眉目俊俏、清靈可人的少年,一眾賭客覺得煞是好看,不待萬寬吆喝,便紛紛聚攏了過來。
“不知二位公子今日要賭哪一種?”萬寬各看南宮冀和穀青一眼,“是單雙,骰子,骨牌,番攤,六博,胡畫,數倉,藏弦,樗蒲還是葉子?”
“要麼……”穀青小心詢問南宮冀,“單雙?”
南宮冀抖了抖眉,猜測穀青大約隻能弄明白單雙的玩法,想到一會兒還要在眾人麵前輸給他,心中老大不自在,悶悶嗯了一聲。
萬寬高聲道,“天機賭開——單雙賭規——啟——”
按照規矩,既然南宮冀接受他人挑戰,便有資格先抽出兩支賭簽,讓穀青隨機擇取其一,拋於案中,然後再由穀青抽出兩支賭簽,讓南宮冀隨機擇取其一,拋於案中。待萬寬將案中兩隻賭簽合一,便是定下了賭規。
但是,當萬寬拿出一筒賭簽,準備交給南宮冀時,穀青卻伸手攔下他,眼巴巴地看著南宮冀道,“這賭規由我來定可好?”
南宮冀瞅了瞅穀青,覺得賭規於自己而言,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何況自個兒又壓根沒打算贏,因此便隨意點了點頭,“你定就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