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小扇隻比林音音大兩歲,可她的路卻比林音音難走百倍千倍,而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她隻是懵懵懂懂,本能地渴求著那份溫暖。可世間美好終究如浮雲一般,轉眼即逝,這個生死未卜,前路茫茫,母親早亡,又被父親遺忘的小丫頭,又能在言緒的臂彎裏歡笑多久?言緒今日的妥協和愛憐,對穀小扇來說,到底是對還是錯?是好還是壞?
夜幕低垂,煙籠輕紗,冷月當空,星淡如銀,言緒負手立於船頭,仿佛這蒼茫人世間煢煢孑立的一道影子。
那一年,銀裝素裹,大雪漫天,紅梅怒放,殷殷如血,父親死在了名動天下的蚩息劍下。
“阿緒,”臨終前,父親沾血的手緊緊攥著他,“不要……告訴小扇……”
言緒痛苦闔上雙眸……那無法拭去的血色,將自己和小扇永遠割裂開來,那曾經令人眷戀的溫暖,如今隻餘殘垣斷壁,大雨滂沱。
這些年,小扇忘記了一切,就如同忘記了靈觀鎮她親手養的貓兒、狗兒、小雞、小鴨,忘記了她親手種在瓦罐裏的桃核,她隻記得美好的過往,卻絲毫不記得,在那個雪虐風饕的午後,是她將一個狂傲不羈的身影,帶到了言緒和父親的麵前。
彼時,小扇仰頭笑著,對父親道,“阿爹,這個叔叔給我吃了一碗紅燒肉,他說也要請你和阿緒吃。”
言緒察覺到了來人的冷戾,也察覺到了父親的僵硬。父親支開了小扇,言緒從未見過一身傲骨的他如此頹喪不安。
“放過兩個孩子。”父親黯然道。
來人並不開口,隻冷冷舉劍,那迫人的氣息如此專恣跋扈,霸道狠辣,言緒驚懼萬分,伸臂擋在了父親身前。
父親又道,“小扇……是你與彩衣的孩子。”
言緒震驚回眸。
隻一瞬,那映在雪光中的寒芒便如麵目猙獰的鬼魅,死死纏住了父親。言緒從未見過那般激烈的交鋒,刀光劍影,烈如驚雷,驚濤駭浪,不死不休。
然而,從一開始父親便毫無鬥誌。
巔峰對決,撼天動地,失之毫厘,謬之千裏,言緒眼睜睜看著利刃穿入父親胸膛,眼睜睜看著父親頹然倒下。
言緒隻覺全身血液都湧入眸底,瘋了般衝上去,誓要將那惡魔撕成碎片,卻一次次被輕易擊倒,毫無還手之力。
“阿緒……”父親倒在地上,虛弱地喚著他。
言緒跌跌撞撞撲過去,不知該怎樣才能堵住父親身上汨汨湧出的鮮血。
“阿緒,”父親沾血的手緊緊攥著他,“不要……告訴小扇……”
很久之後,雪已停,言緒才發現,這竟是父親最後的遺言。
不要告訴小扇,是她將仇人帶到了他們藏匿行跡的家裏;不要告訴小扇,殺了阿爹之人便是她的親生父親;不要告訴小扇,她的親生父親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個她;不要告訴小扇,自己已經知道這所有的一切。
隻是,在此前的那個回眸中,言緒已然見到牆角後一片裙擺……穀小扇,親眼目睹了整個真相。
“小扇……是你與彩衣的孩子。”
言緒永遠都記得,來人離去時眸底黑雲壓城的落寞。後來,他得知,那個人的名字叫葉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