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連人帶刀撲來,讓禿頂老頭很意外,但是他依舊從容,站立船頭,巋然不動。他已經掂出麵前這愣小子的斤兩,他知道這樣的撲殺會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所以禿頂老人已經決定利用這個時機廢了關五郎。
於是鐵尺反手擋出,擋在刀杆上端。刀杆處的旋轉半徑比刀頭小,旋擊的力量要比刀頭弱。這樣就可以保證鐵尺接下來的回擊有十成把握。老頭清楚,五郎的力道真的非同凡人,要想回擊成功就必須討這樣的巧。
如他所願,鐵尺擋住了刀杆,並順著刀杆往前遞,直奔五郎的胸口。老頭沒有用太大的力,因為五郎撲出的力量已經夠猛了,兩道力加在一起足夠五郎死這麼一回了。
可是老頭在鐵尺遞到最後一段時,突然感覺使不出力了,自己的氣脈鬆了,血脈也鬆了。
這是五郎的最後一招,叫做“反旋折轉斬”。是在最後關頭鬆開機括,樸刀變做三截棍模樣。刀頭拐彎了,刀尖劃開了老頭的半邊脖子。
但禿頂老頭的回擊也奏效了,五郎被擊飛,重重地落在甲板上。
魯恩喊一聲當心的同時也摔了回來,壓塌了船上的小半邊蘆棚。
禿頂老頭直直地倒下,他脖頸處的鮮血和五郎、魯恩口中的鮮血幾乎是一同噴灑而出的。
黑胖子依舊站在他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似動非動,魯天柳也站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隻是在他們之間少了一個魯恩,隻剩下魯恩的砍刀斜釘在船板上,輕輕地顫動著。
蘆葦叢中又是一片死寂。
柳兒很緊張,剛才魯恩被擊出的一刹那,自己急促吸進的一口涼氣憋了許久都沒有吐出。
“給我!”依舊是從黑胖子嗓子眼裏擰出的聲音,少了些自信。
柳兒緩緩吐出那口氣,很輕,輕得不像在呼吸。
“要是不給,你會怎麼樣?”柳兒終於說話了,她盡量平複自己的氣息,說出的是字正腔圓的北方官話,“是不是像剛才一樣,將腹中氣提到胸口,然後左步前縱,右手手掌揮起掃對手眼目,左手半握空心拳勾擊對方胸前,左足落地即點地後退,回到原位?而且剛才你的左手握拳時中指骨節還發出了一聲畢剝聲。”柳兒不是武林高手,這樣鬼影般的招式她全都躲不過,但是她清明的三覺卻可以將所有的細節都印在腦海裏。
黑胖子依舊麵無表情,身體未做絲毫的動作。可是在魯天柳清明的三覺中,黑胖子動了,他的身形有了很大變化。
“你將氣息運在腰背,雙腿與肩部暗中運力,脖頸處也繃緊了。你是要來拿東西還是要走?”柳兒氣勢上已經占了上風。
此時那黑胖子依舊麵無表情,但心理上已經崩潰。他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對手。從一開始與這姑娘對峙,就沒聽到過她的呼吸聲,而她身上隱隱散發出的獨特氣相,卻給自己造成無形的壓力,讓自己變得越來越不自信。引以為豪的一招“明帆暗錨”,連左拳手指沒控製好而發出的一聲骨節聲響也沒逃過對方的感知。剛才自己沒有任何動作,隻是暗中運氣運力,卻都能被她曆曆道來。她明明具備超人的功力,同伴被襲也無動於衷,戒備狀態毫無懈怠。這種真正高手才具備的定力,自己是比不了了。
現在應該怎麼辦?黑胖子的心裏非常清楚,麵前這些人就算是丟了性命也攔不住,最高明的一招就是走了。
柳兒閉上眼睛,聽到的是船隻推開水波的聲音,殺氣在漸漸地隱伏,加諸在身上的壓力漸漸遠去。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艘大漁船已經成了水霧中的一個影子。
可蘆葦叢裏鑽出的那艘小船卻還在那裏,一動沒動,就像在它船頭倒下的禿頂老頭一樣,在等待著些什麼。
“給我!”這聲音是熟悉的,這腔調是陌生的。柳兒沒有回頭,雖然那聲音有些含糊,有些中氣不足,但她還是認得的,是那個人……
“為什麼?”雖然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問話有些多餘,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我也沒法子,我有家小在別人手裏,我也圖個子孫後代富貴興旺。”
“你肯定你想要的東西在這盒子裏?”柳兒繼續問道,北腔官話說話特別有氣勢,有一種淩駕於別人之上的感覺。
“我不知道,但拿了那盒子回去,我至少有個交待。近二十年的苦心苦力,就算不能富貴榮華,家小卻可以保個平安。”
“那你就拿去吧。”
“不行!”又是一個聲音從船艙裏傳出來的。是柳兒出園子後一直期盼聽到的,於是急切地扭轉身子。真是自家阿爹,一直昏迷著的魯盛義。受傷的魯恩聽到喊聲後,像發現了寶貝一樣,合身向魯盛義撲了過去。
一把七寸長的彎柄小刀閃著藍幽幽的光。刀尖抵在魯盛義的脖子上,已經刺出些豔紅,刀柄握在魯恩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