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大家應該是知道為什麼華家橫遭劫難的,我也知道,從出金陵京城開始,我們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並為之感到痛心。但我不知道你們都想到了些什麼。表哥也在,現在就說一下我的想法:
“在表哥被廢為邕王、朝野上下彈劾祖父通敵叛國之前,我想問一下章元先生,我華家是支持哪位皇子繼承大統的?”
章元先生抬頭,目露震驚:“太子殿下,就是蕭讓小子啊。”
“為帝王必有野心。越是沒有自信的帝王越是永遠不會信任身邊的任何人。章元先生,再問一句冒昧的話,我華家支持表哥登基繼承大統,直接將聖上抬為太上皇,如果有這種打算,成功的幾率有多大呢?”
章元先生痛心疾首:“當有八成左右。”
“倘我華家以表哥為跳板篡權奪位呢?”
蕭讓心中大震,猛地看向華盈琅:“我不會讓蕭家的天下落在臣子手中的!”
“但是表哥!”華盈琅冰冷地看向蕭讓,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聖上是這樣想的嗎?!你現在又是在哪裏?!”
蕭讓默然,許久緩緩開口,“半數可能。”
一室寂靜。
華盈琅轉身,在石板上寫下功高蓋主四個字,又一道橫線劃去:“你們都知道,我華家功高蓋主,卻不知道南越帝最怕的是什麼。他最怕的不是祖父,而是祖父支持太子表哥。”
“當一國之主的一個臣子竟然不僅成為其嶽丈還是他第一皇位繼承人的外祖的時候,當這個臣子還是名滿天下的一代名相,自己的兒子聲名顯赫形象光輝人人都敬重愛戴甚於自己這個皇帝的時候——
“各位們,想想自己,假如是你們,安能於臥榻之濱容他人酣睡耶?
“以那個皇帝的水平,這皇位,怎麼能坐的穩呢?”
華盈琅的聲音像湖水,表麵平靜,暗中卻有深流湧動。
“皇家奪嫡,算得上常有的事;而實際上一個隻擔心能不能坐穩位置的皇帝不會考慮到底是誰拿到這個儲君之位的——舊皇一日在位,儲君終究是臣。
“所以我華家已經不具有支持皇子奪嫡的實力了。”
“華家不論支持誰,都不會有另一個世家能與之抗衡,華家支持的皇子不會被另一個皇子打倒;但是華家支持皇子本身就威脅到當朝的聖上,——而我華家如今並沒有與皇權相抗衡的資本!”
白蒼瀾笑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雙眼之中,如有劍光閃爍。
“如今在座各位大概都不是愚忠之人,南越皇室負我,我華家沒有再效忠下去的道理;我華盈琅也不是為這點拒絕與東魏七皇子合作。
“各位試想一下,倘若真的助力七皇子,我華家就和七皇子在一條船上;
“我華家元氣大傷,在南越一國尚不能於皇權下自保,置身於三國博弈當中,何異於求虎謀生?
“即便七皇子今日借華家之勢成大計,何知百年之後,華家不當再遭此難耶?諸位!”
蕭讓深吸一口氣,鬱結住,坐直了身體。
華盈琅看見他的反應,咬了下唇,些微搖了搖頭。
她依然是高原湖水般的聲音,安靜地講述著。
“華家如今隻有我們十五個人,在皇族貴胄裏周旋,我們當中連一個能夠露麵的代表都沒有。家產雖多,焉能守成?
“我不知諸位作何感想:帝王是王者,整個帝國都是他的,他能扶植一個華家,就可以輕而易舉地令華家重創。再不濟,他也可以選擇再複製下一個周家李家。
“我華家從來清流,近百年來選擇追隨南越,是因為南越先皇對我華家有恩。如今恩以怨報,一門忠烈皆遭毒手,該清醒了。
“今依仗皇權而興,終將因皇權覆亡!這,就是曆史給我們的血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