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己除了開頭的寒暄,幾乎是沒怎麼和人家說話。就這樣還指望人家如何平等相待嗎?
利益為上,難道禮儀有什麼用嗎?
她又想起離開時聽到夏侯瑾的低笑,他說“這般行端坐正思圓行方的才是家主真正的樣子”,自己明明也是華家的一代家主,堂堂的琅琊華氏繼承人,又何必罔顧家風家訓和祖輩教誨,故意做出一副風流閑適的樣子呢?
無論是京城第一才女華盈琅,還是少年英才華含章,那都不是這樣的性子的。
她慢慢低下頭去,一點點地環住自己的腦袋,想起花影閣已經暴露了屬於華家的事實……她知道,就算是真的走漏風聲,那些管事也不會真的被追查到什麼,他們也許隻是暴露一點線索而已。可笑自己還以為這就算是收服了人心了!
這種消息確實不會算是什麼華氏內部的機密,但是足以將華家狠狠的打擊個痛快!
華盈琅慢慢的把腦袋藏進雙臂當中,她想到了很多。
在玲瓏剛剛成為自己的侍女的時候,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提醒過自己,做人不能連一點圓滑變通都不懂,也要給別人留下說話的餘地;
在華家定居恭州之後發表長篇大論的演講,又何嚐不是一心想要壓倒眾人讓他們接受自己的觀點。那時老先生就對自己激烈過頭的言辭表示過幾次不滿;
在舞霓裳還沒有離開的時候,曾經勸告過自己“別因為你計算人心就不把人心當回事,
要試著去尋找安全感相信一個人”;
在剛剛見到白七那個不要命的那時候,盡管人家是受了傷沒有在意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言詞也是實在夠傷人夠刻薄的;
種種如此,不一而足。
華盈琅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悶悶的聲音響起,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在嗚咽:“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跟人打交道嘛……”
眼前的兩個人並不知道她當初經曆過的少年時代,但是也許都能想到那種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的痛苦。
說起來,誰也不能說這是嚴重的問題,她隻是太不會說話了……熟悉的人會在心裏這麼想,然後就直接理解字麵意思拒絕想深,大概也能夠明白了。
但是世界上多數打交道的人其實與你並不相識。
華盈琅痛苦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個球,在榻上滾到最裏側,不發一言。
安玲瓏和穆淺時看了看,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她才好,最終還是默默的退了出去。玲瓏帶著弟弟住在了旁邊的房間,有事隻要敲一下牆即可;穆淺時則是住在了對麵。
誰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麵。
華盈琅的身子依然蜷縮著,心裏卻像在滴血。
她記起來了,當初第一次執行任務之後經曆過心理疏導,負責疏導的心理谘詢師卻驚訝得隱隱擔心。她是唯一一個在創傷後以及執行任務暴力傷害後,沒有表現出任何心理問題的人。
那時她是隊伍裏的唯一一個“正常人”。
回想起那時候的經曆,華盈琅才明白,自己並不是真的沒有任何心理問題,而是在做各種心理測試的時候,下意識地將自己藏進一個完美的回答當中。
這畢竟是理論可能的,她的回答幾乎從來都是從理智的絕對“標準答案”出發,在做的時候會下意識地選擇那個完美的答案。
其實,一個第一次傷害同類致人死亡的人,怎麼會在心裏不留下任何波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