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七日,華盈琅一行人回到了西疆恭州。
那是秋已極深,木落雁南度,北風江上寒。
雲夢澤已經入住了一歲的鴻鵠。江水水位漸漸下落,沿江溯溪,白水黑石,石已如執棋落子而出。
恭州的上空終於從雲霧和細雨的圍收合攏當中散逸出來,漸漸飄起了果木薪柴的木香。間或夾雜幾絲茱萸的辛香氣息,在恭州城南城北、瀾江兩岸的對山間久抑不散。
巫山的奇雲妙雨當中,也帶上了幾許清淡微辛的煙火氣,越發襯得這方山水,不似凡境。
一整座山城,籠罩在雲山霧繞之間,像極了點燃沉香和冰片混合香料的味道——清涼微黯,醇厚帶辛。
又像極了千裏江山,如畫山水之外,故鄉的那片秦淮江畔——金陵月色,煙籠寒沙。
心境微動。
霧茫茫雲沉沉之間,總會有溫暖的氣息,引人回到燈火萬家城四畔當中,指引著走過霜降林空,走過茅店的月光和經霜的板橋,最後回到熟悉的稻花香裏,推開門,就是家。
家的爐灶和塘火有著別樣的作用。不同於水,這樣的煙火才能洗卻屋外的寒冷,熏染上各家各火,獨一無二的味道辨識。
難怪人的吃食,總是下意識追隨家鄉的味蕾;那是一種獨特的火的印記。
煙火洗去風塵,煙火又染上風塵。逐歲逐年,沉澱的是時光裏的流年,不變的是人心中的歸宿。
原來,這是一個家。
安順城的雙臂攀上姐姐溫暖堅實的肩膀,安玲瓏的雙眼被煙火氤氳刺激得刺痛含淚,華盈琅的雙頰被撲麵而來的氣息激漾起一個微笑。
“開門吧,我是老三,我回來了。”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沒有昂著頭求虎摸求抱抱的幼犬,沒有看門的狗,沒有風雪滿天的冰霜寒冷。
但是,有一扇打開就意味著溫暖的,小小柴門。
原來,這是回家。
離開不過一個月,歸來已是滿天星。
早幾日,借了白七公子的信鴿,已經進了西疆、不久就會回到恭州的消息就已經傳進了華府。但華盈琅也不過是在信中寫了,她送走了穆淺時,去了一趟韶光門又帶回來一個偽侍女而已。
至於安順城,那也是安氏的嫡子遺孤,她是不敢像允了他姐姐做自己的侍女一樣,把人家的獨子留下來當做華家的依存者,允了他的琅琊籍貫的。
但是華盈琅並不曾想到,她緊趕慢趕快過一般的歸程三日,就為了擔心恭州會不會在她不在時出事,卻是一回來就看到了滿院合圍的石桌上,那擺的幾乎要溢出來的飯菜。
飯菜有的精致有的粗糙,燒糊了的有之,一看就知是珍饈美饌、令人不禁食指大動者也有之。
石桌不大,最中央卻是擺了一個高高的果盤。一層一層幾乎做成了果塔,精致的樣子讓盈琅瞬間就看濕了眼睛。
連帶表哥一個,十二個人做了十道菜。那個果盤則是一看就不會也不能動火的飲雪、憶霜、思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