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們把酒言歡,年少賦詞,總是新愁。
那是他們終日探花流雲裏,唯有明月與酒共徘徊。
信知年少足風流,不過是未曾想過,在不曾意氣風發的將來,又會經曆什麼崎嶇如山路的過往。
登高必賦,不過是文人的因由。
當年明月尚在,二十四橋吹簫,洞簫聲如彩鳳飛來,有鳳來儀,是享盡了天地間極致的榮華。
那時的華家兒女,不差於天之驕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而無不堪的。
那時他們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直至今日。
“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
鮮衣怒馬的背後,是父輩的辛勞和功績。
而我,又何德何能?
車馬轔轔風蕭蕭,漸行漸遠的路上,仿佛是過往雲煙,皆已逝去。
春日的風仍然帶一點寒色,即便是春熙水漲,即便是楊柳扶風。
仿若煙雨江南,撐起的油紙傘間,行走著丁香的淡雅和濃香。
水聲陣陣,似是在船上搖櫓,讓人想起漁翁的詩。
即便是煙雨紛紛之間,依然沒有陰鬱之色,便是江上清風起,哪怕斜風細雨,猶不須歸。
是不須歸,還是不知歸?
布穀的聲音似乎岔開了世界,一聲一聲的不如歸去,也許是在啼血。
清明能見,不過是青山綠水,杜鵑花開如漫山之火。待春蕭瑟,也不過是獨留青塚,斜陽黃昏。
那不如夜宿西岩下,悠然前行,踏水而歌。
翌日的春山裏,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時,溯洄而上,不知是在探求寒碧的遠山青黛,還是看著佳人在水一方的綽約。
聞佳人兮召予,也應當騰駕而去,哪怕飛湍瀑流爭喧豗,哪怕雪擁藍山馬不前。
果然,道阻且長。
漸漸的水聲隱隱,變化為山。
山路崎嶇,是以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山間霧氣彌漫,似是落入另一個世界,再無他人。清冷的氣息縹緲吹拂,當的起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
蒼茫之間,四野四合,暮色降臨時,長天欲晚,紫簫聲斷,彩霞當絕。
登臨而望,不見所向。離愁漸遠漸無窮,恨不斷,迢迢千裏如春水。
華盈琅漸漸睜開雙眼。
“謝謝,我們該是到了。”
車外的兩人一驚,車內人則是恍若重生。
再見時,華盈琅目光悠遠窅然,洞觀似一眼萬年。
她微笑著解開腦後係緊的白帛,素手輕揚也給身邊的倪嫦和瀟湘解了去。兩人的目光當中似乎仍然帶著絕對的茫然,如同未醒的初生嬰兒。
華盈琅笑語:“你們把我的朋友們嚇到了。”
語氣自然親和,並沒有分毫怪罪的意思。
兩人麵麵相覷,最終打起車簾,取了繡凳,華盈琅先下了車,又一點一點的將兩人扶下來。
她的微笑如同草尖上的露珠,帶著一點濕潤的清涼,沁人心脾。
“如果猜得不錯,我們就是在這裏轉了近乎一個下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