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元殤(1 / 2)

元曆三十年冬特別冷,一連月餘的大雪壓塌了不少房屋,似乎整個天地都被冰封了一般,刺骨寒風夾著飛雪狂舞天際。

昏沉太陽散發出地光芒到人間隻剩冰涼的暗淡,因寒冷饑餓死去的人到處都是,滿街地凍屍被雪覆蓋一層又一層,這年冬蒼青縣城十家裏倒有九家披麻戴孝。

元族官老爺對此不屑一顧,蒼青縣城中元族老爺們穿著裘皮躲在屋子裏不肯出門,終日裏飲酒作樂,這樣冰冷的天氣讓他們丟掉冬日狩獵傳統。

在宅子裏讓廚子細細切上幾斤上好黃羊肉,再弄些果蔬肉脯大碗小盞碼上一桌。

蘸著用快馬從大都捎來的香料,用銅鍋將羊肉涮上一涮,就著頂有味道的陳年烈酒,一整日時間便這樣過去。

倘若無聊便打發小廝去接來滿庭春的相好白日宣淫,元族老爺們愜意享受,絕不肯因天寒放棄。

蒼青縣城裏再也難見殘暴的元族老爺橫衝直撞欺壓百姓,也不知這寒冬好是壞。

這一年整個大元都在寒風中戰栗。即便如此,朝廷對外的征戰依舊沒有停止.

比嚴寒更冰冷是體內鮮血流盡滋味,誰也不會在意這年冬邊疆戰場上一個青年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茫然的四處張望,數萬屍體平鋪在大地上似乎沒有盡頭.

人命如螻蟻草芥,腳下是由黑色血水凍結成的堅冰,戰栗中他看見仙人,從此那是比屍山血海更可怕的回憶。

同時遠在數千裏外的小山村中蘇夜跪在冰冷的床邊,阿娘虛弱地目光緊緊盯著他,目光中有不舍,也有解脫,她毫無征兆地一陣劇烈咳嗽,豔紅的血濕透指尖染紅胸前被褥。

陳婉奴咳出一通淤血後,神色卻比先前好上很多。原本蒼白的麵一層淡淡光暈鋪展,她枯竭的精力重新變得旺盛起來。

“娘!”蘇夜淒聲道,手忙腳亂地幫阿娘擦去嘴邊血汙,一顆心不斷抽搐,恨自己無能為力,唯有眼睜睜看著阿娘承受折磨。

吃了不知多少湯藥,縣城有名的先生都被蘇木匠求來看過,可陳婉奴生機枯竭,心血熬盡,醫師也沒有辦法挽回。

入冬後,陳婉奴的身子每況愈下,經常性的吐血,這些她想避諱一雙兒女,然而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強撐著身子,終於在一月前病倒。

“夜兒別動,讓娘好好看看你。”陳婉奴努力地嚐試坐起來,她伸出手,枯老的手指早不複當初圓潤,病痛將她折磨的不成樣子。

她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此刻身子莫名地恢複氣力,分明是回光返照。

“娘,我在呢!”強行忍住悲慟情緒,蘇夜似笑非笑地咧開嘴,扶起阿娘瘦弱身軀,他眼眶通紅,他的阿娘,瘦得讓他心極痛。

蘇夜曾無數回流著熱淚從噩夢中驚醒,他向天祈禱,願用自己一切換阿娘身體好過來。隻要阿娘不再痛苦好好活下去蘇夜什麼都肯。

不過道天無情,生老病死本就是它懲罰世人的手段,天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生靈,根本不會在乎世人疾苦。

屋外蘇木匠臉色麻木聽著村民的安慰,幾個月沒有刮過的胡子亂蓬蓬顯得十分邋遢,原本剛過而立之年的人,如今看著像老了二十歲,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鬢角已經灰白。

嘴裏發出無意義的模糊聲音,蘇木匠拜謝村民。

今年冬天死了太多人,村民像見慣一樣,得知陳婉奴病重後紛紛前來探望,雖然心裏惋惜蘇娘子這麼好的人,也難捱過寒冬,但這個冬天真的死了太多人……

院子中央,一口朱紅棺材蓋了麻布,棺材是預備好的,憑蘇木匠手藝打一口上好棺材本不是難事。陳婉奴的病情隨時會惡化,他早在半月前便忍著悲痛打造棺槨。

蘇雨哭的昏昏沉沉發了燒,蘇夜父子想對她瞞住陳婉奴病情,可是又怎麼會輕易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