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 難乎哉?不難矣!(1 / 2)

有明以“三六九”為放告日。三旬之中隻要帶了三六九,縣官就當坐堂放告,讓治下百姓申訴冤情。今日初六,正該老爺上堂受理案子。

這也是鄭嶽最不喜歡的日子,是以聽到催堂鼓方才想起來,急忙進去換了烏紗帽,團領常服,匆匆往公堂去了。

想去年此時,他還在春闈拚搏之中,總是羨慕那些已經高中皇榜的進士。如今不過一年,他就已經對這“縣令”乏味到了極點。尤其是早上剛剛從文學的神妙之中沐浴出來,此刻陷入一片泥淖,正是雲泥之別。

聽完了幾起民間爭訟,無非就是張家占了李家的地,李家投了王家的菜……鄭嶽隻覺得頭暈腦脹,再看日影漸短,終於算是熬到結束了。

鄭知縣剛走到二堂,見了李文明,疲憊道:“先生有事麼?”

李文明上前道:“東翁辛苦了。”

鄭嶽慘然笑道:“這不正是本分麼。”

李文明也笑道:“東翁,高足那邊如何了?”

“尚可教也。”鄭嶽輕鬆了些許:“你今日去幫他把結保的事辦了,別讓他出去了,叫人看見不妥。”

李文明道:“剛才我已經去問他要了三代履曆,隻跟東翁稟報一聲便去。”他拿了徐元佐的銀子,又有情麵在,去禮房那邊跑一趟乃是理所當然的事。

鄭嶽又問了幾件案子的處置,便叫李文明速去,自己回後院休息去了。今年的江南格外冷,衙門正堂又鮮有官員的修繕,坐一早上足以凍成全犬科動物,當然要盡快回去喝杯熱茶,圍著暖爐,放鬆一下。

如果這時候有個能知冷暖的紅袖添香手,那就更完美了。

……

徐元佐托人去夏圩送了信,確定自己考試之前是不會回去了。然後便關在屋裏開始練筆,自己從《四書》之中挑選章句練習破題、承題,尋找氣口,培養語感。

他的底子其實不差,隻是過於寬泛而缺乏專精,此刻臨陣磨槍,倒是不快也光。

再說他的競爭對手有幾個人能得進士開筆?

誠如鄭嶽自己說的,他做製藝之初也是遍訪名師,求得五式破題之法,以此便能皇榜標名,可見這個時代知識的禁錮遠超後人所想。一旦得了真傳,自然能夠將自己與庸碌之輩遠遠拉開。

好在自己還隻是在應付童試,有恩師保駕護航,足以一場過縣試,不用參加後麵的覆場。

徐元佐停下筆,思索道:我應該給李文明再塞點錢,讓他在師父麵前敲敲邊鼓,最好是能夠給個題目,事先寫好一篇背下來。

正做著白日夢,李文明便來了。

將考牌放在桌上,李文明道:“總算是辦妥了。”

徐元佐一笑:“辛苦李先生。不過這事真該我自己去的。”

“的確該你自己去,不過既然是老爺發話了,你去不去也無妨,圖惹人羨慕。”李文明道:“討碗水喝。”又翻了桌上徐元佐的習筆,徑自看著。

徐元佐已經倒了一盞茶過去,拿起考牌,正反看著。

考牌正麵已經有個縣學的廩生在上頭簽了字,按了手印,正是徐元佐的保人。如果徐元佐有虛報三代履曆、家世不清等情況,這位廩生也要跟著受罰,輕則降等,重則革名,所以尋常人家請保人非但要十分破費,還得賠上顏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