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刊文章從功能上來說,大抵能分成三類。
一類是傳遞信息,如新聞,如廣告,普及學術的小文章也大可分在此類;一類是純粹娛樂,比如小段子,又如徐元佐拿來湊數的《西遊釋厄傳》;然而最重要的一類,則是引導人心社會風氣的重頭文章!
徐元佐在收羅了新一期的稿子之後,發現有玉玲瓏的技術分析文,有祁家公子的遊記,有梅成功的整體描述文,三者足以撐起兩個版麵,再加上湊數灌水的文章,要說夠也夠了,可卻是缺乏一根支柱。
徐元佐思索再三,終於腦中想到了“社論”!
影響力大的報紙,重頭就在社論。
社論是引導人心走向的導彈,是威力最強的文字。任由玉玲瓏把器樂吹出花來,士林階層不能接受,一句“靡靡之音”就打翻在地,誰還關心表演得如何?
雖然音樂有自己的力量,但聽眾的心態也有影響。抱著欣賞享受的心態來聽,與抱著批判抵觸的成見來聽,結果大有不同。
如果能夠形成全社會的“尚樂”潮流,那麼夏圩徐園的音樂沙龍也就有了根基,否則終究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一個小眾遊戲罷了。
現在就需要這麼一篇“尚樂”的社論,必須要能夠引領人心,叫受眾重新重視音樂。
徐元佐抱著這個念頭,回到郡城徐府,找到了正在苦讀徐元春。
兄弟兩人在院子裏散了會兒步,徐元佐基本闡述了自己的想法,又道:“我現在就是缺這麼一個寫‘論’的高手。要高屋建瓴,要筆力如刀,不知大兄可否為我引薦一位?”
徐元春從徐元佐的描述中,看到了力由根起的手法,乃是“天心自我民心,天聽自我民聽”的煌煌正道,頗以為然。既然有益於大家的共同目標,那麼自然要盡一臂之力。
“即便由我來寫,恐怕筆力也是有些弱了。”徐元春眉頭緊蹙,在腦中搜索是否有文壇領袖能引領此風。
“這篇文章最好能夠五十年無人出其右。”徐元佐道:“的確是要當世大儒起筆。”
徐元春聞言,雙手一擊:“那就隻有一個人才行了。”
“誰人?”
“王鳳洲!”
徐元佐愣住了。
鳳洲是王世貞的號,王世貞是誰人?
那是後七子領袖,執文壇牛耳,引領整個盛明文風的人啊!
後人更是評價說:嘉靖名曰七子,實則一雄!
更叫絕的是:凡地方上出了名震天下的人物,時人便以地方指稱,表示此人名蓋一方,為鄉梓添色,就如徐華亭、張江陵、高新鄭……而王世貞是太倉人,為何沒人稱他王太倉?因為王世貞有弇山園,故而自稱“弇州山人”,於是人們稱太倉為弇州。
一者人以地名,一者地因人名,可見一斑。
王鳳洲這個名號在文壇上,就如徐階徐華亭的名號在政壇上一樣。
“能請得動麼?”徐元佐怯怯問道。
徐元春倒似頗有把握,道:“當年王鳳洲的父親被嚴嵩害死,大父為其平反,結了一段善緣。若是由大父出麵,王鳳洲不會吝嗇文字的。”
——但是王世貞在自己書裏沒少非議徐老先生啊。
——唔,對,現在大家都還不知道這事。
徐元佐還是有些忐忑,道:“若是真能得到鳳洲先生的文章,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