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回到自己辦公室,取出花名冊,從行政管理人員的冊子裏掃到一個名字。
陳翼直。
這少年出身朱裏,比徐元佐小一歲。當初是商榻店的店長,因為表現出色被調到了總部,在市場部擔任經理助理職位。說起來他並沒有特別出彩的商業頭腦,但是勝在能夠不折不扣執行徐元佐定下的規矩,而且為人和善,善於交際。
五位店長之中,他升職最快,更主要是因為他能培養手下接手。
徐元佐正當用人之際,對人力資源抓得極緊,商榻店既然能夠很好運行起來,又有後備梯隊接手,這個店長肯定是要升職去發揮更大作用的。
於是組織勞工的任務就落在了陳翼直身上。
無論是顧水生、陸大有、薑百裏還是陳翼直,乃至其他朱裏少年。他們從跟著徐元佐開始,就有部門分配,崗位要求,但是時代的局限性讓他們並不重視職位,反而更注重職務。
就跟朝廷任用官員一樣,有本官有差遣,差遣往往比本官更受重視。
陳翼直從有差遣到回總部變成沒有差遣的“閑職”,頗有些低落,正努力四方交遊,尋找機會怒刷存在感,好謀個好差事。
這回機會終於來了。
身為市場部經理助理,陳翼直並沒有直係下屬。這回任務落在他頭上,他隻能找顧水生調派了五六個小兵,以及十來個學徒。最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兵分兩路,一路在唐行城外的木頭橋招納扛活的短工;另一路則前往城東的災民安置區,樹個白布旗就能招到沒有固定工作的淮安勞力。
這些短工工資因為實在太低,已經無法用銀子來支付了。然而現在夏收還早,正是青黃不接的頭裏,米價頗高,若是直接給米就有些吃虧的感覺。然而徐元佐是什麼人?散財童子啊!別人家不舍得給米,斤斤計較三文五文的工錢,徐元佐可不計較。
“六天活,拓林鎮運貨回來,包食宿,另給一鬥米。”
這是徐氏布行給出的工錢。
陳翼直覺得招本地人比較簡單,大家知根知底,該給多少米糧都很熟悉,簽字畫押找個保人就完事了。那些淮安來的災民卻未必人人都懂鬆江的規矩,加上言語不通,容易產生誤會,所以親自前去坐鎮。
他帶著屬下學徒到了城東的災民安置地,天色方才蒙蒙發亮。男女營裏都有人起來的動靜,為今天的勞動做準備。夫妻營都是收入穩定的人家,否則也住不起一天十文的房子,仍舊還在睡夢之中。然
“不等了,敲鑼招人。”陳翼直看看天色,生怕耽誤了佐哥兒的正事。
哐哐哐地銅鑼生將這片安置區驚醒,有高亢的咒罵,也有低聲呢喃。
“徐氏布行招工,六天一鬥米,包食宿!員額有限,欲報從速!”學徒們高聲喊著,蹩腳的鬆江官話令淮安口音瞬間啞然。
“我去!”有人喊著,披著短衣就往外跑。
學徒們連忙叫道:“外麵白旗下麵,要去排好隊!”
陳翼直就站在白旗下,遠遠聽到男營那邊呼嘯漸起,心中暗道:這些小家夥就是不會做事。幸好自己從夫妻營裏找了幾個淮安人當幫手,否則等會一擁而上,誰受得了?
夫妻營一天要十文錢,折合成米也不少了。能住得起這麼“高價”安置房的,多半是有一技傍身,或是認識幾個字,被廣濟會聘用安頓其他災民,少數甚至是帶著細軟逃荒出來的,本就有家底。總而言之,這些人要比分住男女營的災民生活條件更好。財大自然氣粗,頗能拿出管事人的派頭。
不一時,男營裏動作快的勞力已經衝了過來,一眼望去竟然有種浩浩蕩蕩的感覺。
陳翼直總算是見過世麵的,站在人牆之後。前麵有淮安人衝他們大嚷,讓他們照規矩一排排站好,以備東主挨個挑選。同樣的工錢,肯定要選力氣大、身體壯的人去幹活,這就跟市場上挑貨是一個道理。
若是由鬆江人這麼喊,難免叫人生出寄人籬下被人欺淩的感覺。現在卻是同鄉人維持秩序,就連罵人的土話都是鄉音,眾人反倒更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