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三 冰雪之國(1 / 3)

“哈哈哈,徐敬璉自認是狗而且還當眾叫喚了一聲,隻恨不能目睹當時情形!”

蘇州東山,翁家豪宅之中,幾個翁氏子弟圍坐在花廳之中,開懷暢飲,好像徐元佐的這聲狗叫,將他們所有胸中所有抑鬱盡皆消融,不留絲毫塊壘。這時刻,真是陽光明媚,花草芬芳,和風暖人,無一處不透著令人愉悅的氣氛。

翁籩翁少山正坐在假山背麵的輪椅上,聽著自家子弟肆無忌憚的歡笑,臉上陰雲密布。

今天正該是翁弘濟在伯父身邊服侍。眼看伯父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憤怒,他不自覺地雙腿發軟,偷偷後退一步,招呼不遠處的仆人過來,沉聲訓道:“那邊都是誰?如此聒噪,擾得老爺不能靜養。”

吳中多名醫,也虧得翁家有錢,各種好藥材不惜成本地用下去,翁老爺子如今已經調理得基本無礙了。隻是到底年歲放在那裏,經此折騰之後,腿腳頗有些不便,便找匠人改了張輪椅,時常自嘲是武侯門徒——諸葛亮正是坐在輪椅上罵死王朗的。

不過翁家人再也不敢讓翁籩有絲毫情緒波動,大喜大怒之事絕不讓他知道。今日也不知怎麼,竟然在花廳裏說起了老爺子最恨的徐元佐!

不過蘇州傳遍了徐元佐學狗叫的傳聞,雖不知真假,但聽著倒也讓人解氣。

翁弘濟就很喜歡這個故事。

“愚昧啊!我翁家子弟竟然愚蠢到了這種程度!”翁籩重重拍著輪椅的扶手,兩滴從眼中擠了出來。

翁弘濟連忙示意仆人去找堂兄,生怕又出什麼意外。他一邊俯身下去,一邊柔聲勸道:“伯父,他們也未必是真的相信徐元佐學狗叫,隻是湊趣罷了。”

翁籩道:“若是此事非真,玩笑兩句也就罷了。若是真有其事,才是我翁家大禍!”

翁弘濟腦中想了想,暗道:伯父中風之後,益發讓人難以明白了,莫非真的是傷了神明之府,頭腦不靈清了?

他卻不知道翁籩的苦心。翁少山自從中風之後,自覺油盡燈枯,總是找機會給子侄輩傳授自己的人生經驗。實在是因為境界相差太遠,以至於小輩們聽了之後,非但不以為然,更有甚者還以為他年紀大了,思路已經不如當年那般清爽,開始老糊塗了。

翁籩長子翁弘農快步走來,見到父親滿臉哭容,連忙上前跪在輪椅前,顫聲問道:“父親大人這是怎麼了?”

翁弘濟連忙道:“大兄莫急,伯父隻是偶有所感。”他又輕撫伯父後背,生怕老爺子背過氣去。

翁籩這才抽了兩聲氣,就像是破了大口子的風箱。

“愚蠢啊愚蠢!”翁籩指著花廳那邊。

此刻那邊已經安靜下來,惹出事端的幾位子弟正滿心惴惴地過來請安。

翁弘農雙眼通紅,望著這些堂弟表弟,怒道:“你們做了何事,竟將老爺氣成這樣!”

這些這些弟弟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互相偷看,不敢作聲。良久方才有人出聲道:“我們什麼都沒做呀……”

翁弘濟也是滿臉怒容道:“你們在花廳聒噪,惹得老爺不悅!徐元佐幹你們何事?要在背後嚼什麼舌頭!”

這幫年輕人方才明白過來,紛紛道:“隻是閑話耍子罷了。”

翁籩情緒漸漸平緩,道:“你們啊,看事看人隻看表麵,卻不知道深究一層。咱們姑且就當真有徐元佐學狗叫之事吧。他當眾學狗叫,是因為他傻嗎?當年韓信鑽胯,張良納履,這都是從小聽到大的故事,說的正是英傑之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你若說這是大度也可以,然而說穿了,卻無非是麵皮厚。”

翁籩中風調養時,時常翻閱《兩漢書》、《三國誌》,結合自己的一生閱曆,自然有所感悟。

“莫要小看這‘麵皮厚’三個字。古之成大事者,不外麵厚心黑而已!”翁籩道:“平日叫爾等讀書,爾等不讀。卻不知道,身邊已經有了曹操劉備一般的人物。若叫爾等當眾學狗叫,誰能叫出來?這便是麵皮薄的緣故。想商場往來,低聲下氣乃是常事,若是自矜身份,麵皮不夠厚,再大的家業也要被人搶去。隻此一條你們已經差徐敬璉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