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雖然沒有密度的概念,但是多重的銀子大概有多大塊頭還是能推測的。徐元佐用空心、填鉛、架空等種種方式可以讓沒見過大量白銀的老百姓信以為真,對於徐璠、袁正淳等一幹見過場麵的人來說卻是明顯造假。
能看出來的人,基本也都知道徐元佐需要在市麵上振振徐家的聲勢,並不會道破。不過自己人可以瞞,卻是瞞不過對手。這讓徐璠頗為擔心,害怕徐元佐的虛張聲勢被人看破,反倒不美。
在群情激昂之中,銀塊金磚漸漸發到眾人手裏。拿了金磚的人早就心裏有數,也知道如今徐家正在難關,迫不得已行此下策,斷然不肯讓旁人碰那塊金磚。即便如此,也能看到猶疑的情緒漸漸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就連袁正淳都有些坐不住,一等昆腔班子上台開場,他便告了一聲“更衣”,前去找徐元佐了。
徐元佐此刻已經到了城隍廟裏的一間廳房。廟祝畢恭畢敬地奉上一桌的蔬果素酒,又是焚香又是命人撫琴,好讓徐大金主好生休息。
徐元佐站在門口,以免徐璠進來不方便。結果他首先等來的卻是袁正淳和程宰,兩人還幫徐璠帶了話:今日敬璉肯定很累,等忙完了回家再談。
徐元佐聽了之後,總算鬆了口氣,疲憊都輕了不少。他請袁正淳和程宰兩人入座,揮退閑雜人等,毫不掩飾臉上的倦意,開門見山道:“袁老與伯析此來,莫非是有所顧慮。”
袁正淳頗有些不適應,嗬嗬一笑:“敬璉真是快人快語。年輕人啊,有衝勁,好啊!”
徐元佐笑道:“老先生怕是擔心元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袁正淳一副真人麵前不說假話的態度,直接認了下來。
程宰自度身份不同,接話道:“敬璉今日這手虛張聲勢,恐怕急躁了些。”
徐元佐頗有些意外,道:“伯析以為我這是虛張聲勢?”
程宰反倒被嚇了一跳:“莫非不是麼?”
“當然不是。”徐元佐理所當然道。
袁正淳與程宰對視一眼。袁正淳幹笑道:“敬璉,老夫也沒看明白。若非為了張一張聲勢,何必要演這麼一出金山銀山的戲碼呢?”
徐元佐笑道:“徐某並非為了虛張聲勢,而是用了一手連環計。”
袁正淳微微垂下眼簾,腦中轉了幾轉,卻還是有些想不通。若說是連環計,那麼虛張聲勢隻是第一環,第二環在哪裏?目的又是什麼?
程宰笑道:“敬璉還是別賣關子了,我實在想不出來。”
“疾風知勁草,我這一手,先要看看誰是勁草,誰當場就趴了。”徐元佐道。
袁正淳輕輕哦了一聲。假金銀的事肯定瞞不住,尤其瞞不住自己人。仁壽堂也好,各家合作的商號也好,知道此事之後難免要做個選擇。
程宰嗬嗬一聲,道:“若是碰上那些閉門不出,一心分紅的,這一手就沒用了。”
“我最喜歡這種人了。”徐元佐哈哈笑著,又望向袁正淳:“袁老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袁正淳是最典型的“分紅派”,雖然名義上擔任著仁壽堂的董事長,但除了跟人喝茶閑聊,就是在家等分紅。無論是董事會還是股東會,他都緊跟徐元佐投票。不過事實證明,仁壽堂在徐元佐手裏簡直成是化腐朽為神奇,從唐行小土鱉成了華亭一霸。
“挺好挺好,老夫是覺得挺好。”袁正淳笑道:“倒叫敬璉掛念了。”
徐元佐道:“我也是常年在外跑,沒顧上跟諸位股東、董事多交流。這些日子都靠袁老和伯析兄了。”
“哪裏哪裏。”程宰連忙謙遜道:“咱們仁壽堂裏能一團和氣,一則是敬璉你的確生財有道,分紅是實實在在的銀子,誰能揣著白亮的銀子說瞎話?再則是袁老先生坐鎮,人望放在這邊,就算有不懂事的,也得聽老先生的教訓。”
徐元佐道:“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咱們仁壽堂不可能隻窩在華亭一縣。現在朝廷開海有幾年了,漕糧也可以海運了。上海臨近海邊,良港接連,文風比之華亭不遜,是不是個好地方?是不是該拓展過去?蘇鬆一體,蘇州翁氏這兩年式微,蘇商又分了東路西路,咱們是不是該找機會把蘇州商號也並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