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止住了才兒道:“哪來那麼多禮。要不是我們今日有緣,你又到哪裏謝我去?大凡人世間的事情,總有個因果報應。蟠龍塘當日改運建塘,我是知道的。後來他們找到了你作先生,不久,我到那裏去過,見你帶著他們八個小徒兒習文練武,知道蟠龍塘真的要轉運了。暗暗替你們高興。”他忽然拉著才兒的手道:“才兒,那時我還抱過你呢,給過你一個墜子,還在麼?”才兒道:“還在。”圩是解開領口的衣扣,從胸前拿出個玉石墜子,用青線搓成的繩子係在脖子上,懸在胸前。是一個觀音菩薩的雕像。才兒十一歲那年,蟠龍塘建成,五雷山的張道長特地去參加過慶典。他在才兒家裏住過一晚,給了才兒這個,說是送給才兒保平安的。才兒的爺爺見那東西貴重,不肯收,但一轉眼不見了大師,隻好給才兒戴上,直到今日。老爺道:“這墜子還有一個給了欽兒,不過他的那個卻是大肚彌勒佛祖。”林青道:“大人,難道您是那張大師?”老爺道:“你看不像麼?我看你們那裏風水真的很好,隻是那麼大的村子,卻連口塘都沒有,實在不方便。沒處蓄水,稍一天旱,便要失了收成。可建塘不是件小事,得大家動手。你爹又是相信風水之人,所以才用了這法兒激勵大家建個池塘。那池塘果然建得好,我看後很高興。這名兒還是我取的呢。可惜以後劉老哥的案子了結了,我一直窮忙,雖然惦著才兒,卻一直沒能去。以後才兒成婚,我是定要去的。”又說了一陣,林青他們便告辭離開了。夫人拉著才兒的手說:“才兒,你就住我們這裏吧。”老爺見夫人舍不得才兒走,於是對林青他們道:“夫人可舍不得才兒呢,就讓他留下吧,反正要到後天才公布結果。”林青關切地問:“才兒,你多陪陪幹娘也好,隻是要懂事兒,別惹你幹娘生氣。”他又轉向老爺與夫人,“別看這孩子老大不小了,可除了鄉試和省試,從來都沒離開過我們,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老爺道:“這裏也是他的家,你們放心吧。”才兒和老爺送他們到了府門外,才轉身回內宅去。夫人在客人離去後,已經讓兩個丫環撫著回了內宅。她病重的身子,全靠才兒給輸入內息支撐著,過了這麼久,實在也疲倦了。才兒與老爺進內宅時,夫人已坐在床沿上,杏兒在她身旁扶著她,另一個丫環梅兒卻在隔壁房裏整理著床鋪。夫人把才兒讓到自己身邊坐下,問道:“才兒,你們蟠龍塘離這裏很遠麼?”才兒道:“也不算很遠,恐怕有四五百裏地吧。一般人走恐怕一個月左右才能到,騎馬走,約兩三天。我運上輕功,恐怕一兩天便可以到達。”夫人道:“難道你比馬兒還走得快。”才兒道:“我是習過武的,走起路來自然要快一些。若是師傅就更快了,他用上了飛行術,別人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呢。所以別人才叫他神行無影。隻是他的功夫從不願輕易顯露而已。”夫人讚歎道:“你們習武之人真是些奇人。”老爺見夫人累了好一會,關切地道:“都快二更了,你還不累麼?別光顧著高興,給累壞了身子。”夫人道:“今天我也著實高興。才兒分明就是我親生的兒子。他比欽兒還長得像我呢。老爺,你看咱們才兒,他印堂上的這顆痣都和我的一樣,欽兒可是沒有。”老爺猶豫了一下道:“這痣長在女人印堂上稱之為美人痣,多幾分人緣,也多幾分福氣。可長在男人印堂上,都不是好事兒,那會讓人增加許多煞氣。才兒你武功既高,心地卻要特別仁善,少開殺戒,以免有幹天和。”才兒笑道:“幹爹教導得是。隻是我一生連雞都還沒殺過呢。我娘倒是能殺雞宰羊,有時叫我幫忙我都害怕。娘笑話我‘人家習武能上陣殺敵,而我習武怕隻能殺蒼蠅蚊子。’其實是爺爺要讓我練好武功,以後像嶽王爺那樣精忠報國。我自己雖也想把師傅的一身奇特本領學過來,卻害怕真的上陣拚殺,不敢像師傅一樣行俠仗義,因為那樣難免會做出些違法亂紀的事兒來。我倒是願意像爹一樣自由自在地種莊稼,可所學功夫又用不上。我自己也不知做什麼好。”老爺道:“古人有這麼句話,殺雞焉用牛刀?唐朝太宗皇帝也說過,用人如用器。什麼樣的人做什麼事,上天自有定安數。還是你爺爺有遠見,有誌向。他能想別人不敢想的事,能做別人不敢做的事。古人說,學成文武藝,賃與帝王家,其實說的要經國濟世,報效朝廷,為天下黎民百姓謀幸福。男子漢大丈夫,便要有這樣的大誌向。幾千年前的陳涉,他隻是個丁壯,也敢於大膽喊出了帝王將相寧有種乎的口號呢。可見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個遠大的誌向,其實才是要有一般非凡的本領。你的師傅一生做了多少善事,天下百姓把他當作生佛。這便是濟民,他與他的師傅真真正正做了十萬八千功德,你知道那功德薄寫了多厚一摞?那是一種誌向,令人可歌可泣。你爺爺望你報效朝廷,振濟黎民,也是一種誌向。當然種莊稼也是一種誌向,隻是那誌向太小,小得隨便一個不堪的人也能去做,白白辜負了你爺爺一番期望,辜負了師傅十多年對你的栽培,也辜負了你自己這一身難得的本領。”這一番話,說得才兒冒出一身冷汗,他爺爺有這樣的願望,卻不能把話說得這麼透徹,他師傅本不想才兒和官府有任何瓜葛。隻是迫於才兒爺爺的要求,才勉強把他往科舉的道上引,自是不肯把經國濟世的道理說予他聽。才兒自己,隻是愛上了師傅的神奇武功,並沒大誌向。甚至連瑚兒也比不上。所以義你的話有如醍醐灌頂,給他下了一劑猛藥。特別是從義父這樣的人物嘴裏說出來,更是擲地有聲,入耳驚心。於是他誠摯地道:“義父,我以後定會加倍努力。”老爺道:“孺子可教,才是好孩子。好了,夜已深,睡去吧。”接著喚梅兒:“梅兒,床還沒鋪好麼?”梅兒卻在外間做針線,答道:“早鋪好了。”老爺道:“你指引小少爺睡去。”於是才兒向外間走去。梅兒提著燈站起來,對才兒道:“小少爺,跟我來,就在隔壁的房間裏呢。”到了那房裏,梅兒又告訴才兒道:“這裏原是大少爺的房間。大少爺不在家這些年,夫人一直讓這房按原樣鋪設著,今晚才換上的新被子。”她又告訴才兒:“裏間有衝涼間和廁所,很方便。”她從春台上拿了一支蠟點著,把燈留給了才兒,就出房去了。才兒提著燈,推開裏間的門,看到的便是衝涼房,旁邊還有個小間,大約就是廁所。他來到衝涼房,這裏已為他備好洗浴用水,旁邊的椅背上搭著一身整潔的內衣褲,也不知是大少爺的還是老爺的,反正是拿給他換的。於是,他脫去衣褲,開始洗浴。他不敢把右腳放到水裏,因為那腳上的傷痛得厲害。這是白天踢起那關刀時留下的傷。那刀一百二十多斤,踢上六七丈高空,他倉促間並沒來得及運足內力,而且用力太過,腳上的傷痛自是難以避免。當時他必須全力應對,並沒時間點穴止血,直到回師傅身邊後,他才偷偷止住了血。後來回客店,他脫下馬靴,裏麵積了半靴的血,他偷偷把靴裏的血倒入廁所,脫下被浸濕的襪子,洗淨了腳,換上幹淨的襪子和靴子,才與父親、師傅、師弟們一起到總督府來。這時,那作品處早已不再流血,但周圍卻腫得老高。疼痛仍是厲害。他不敢沾水,隻是用濕手巾擦了擦,身上洗淨後,穿衣去外間床上坐下。這時三更已過,但他還是沒有睡下,而是開始運用陰陽和合九轉還魂功療傷心法,認真治療那右腳的傷處。大約一個時辰,傷已好了許多,於是又運功調息起來。他這一天內功耗損太多。雖然他可一心二用,一直在不停補充內力,但仍覺得疲倦,所以必須練會內功。待他練功完畢時,窗外已透進了曙色。他連忙躺下,閉上眼睡一會。這一覺他睡得很沉,梅兒給端來了洗臉水他也不知。梅兒見他睡得香甜,沒有叫醒他。隻是坐在前麵的椅子上,等著他醒來。梅兒已經二十三歲了,和才兒同年,稍小兩個月。她和雙胞胎妹妹是被夫人從小收養的,和大少爺穆欽阿一起長大。才兒昨晚跟老爺一起進來時,她還以為是大少爺回來了。但很快便認出不是大少爺,雖然他相貌是那樣相像,但要年輕許多。而且印堂上的那顆痣讓才兒看起來更加俊朗。這時的梅兒便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才兒的麵容。老爺和夫人都吩咐她服侍小少爺。小少爺沒起床,她便不用做什麼,隻能這樣靜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