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鄉寺不過數裏的成氏,此時的確裝點著些許素稿,正在操辦喪事。成氏倒也沒說謊,他們中一個支係叔伯正巧在昨日死去,但這喪葬真的重要到連迎接新任鄉宰、趙氏小君子都要缺席的地步?
還真不至於。
比如,在靈堂側室,鄉三老成翁,鄉司徒成叔,鄉司馬成季臉上便沒多少悲傷之色。老少三人跪坐在案幾旁,無視喪葬不可聚飲的禮製,觥籌交錯,慶祝今天對君子無恤的頭場“勝利”。
三老成翁垂垂老矣,他是前代趙氏家主文子時代的老臣,雖然最初隻是個端溺壺的豎人,沒有什麼功勳,但愣是攢資曆混成了一個“比下大夫”。也就是說,雖然身份仍舊是上士,但被趙鞅特許以下大夫之禮待之,死後可以隨葬大夫等級的鼎簋。
不過畢竟不是真大夫,成翁沒獲得封地,年老體衰後回了成邑,索性將鄉宰之職讓給年輕有前途的大兒子成何,自己做了德高望重的鄉三老,想著再為成氏發揮幾年餘熱就徹底退下來。
如今他召集族人聚集一堂,名為參加葬禮,其實隻是托詞。
因為成何做了君子仲信禦戎的緣故,成翁一向把自家劃入仲信的陣營裏,對初來乍到,搶了成氏鄉宰位置的君子無恤自然十分排斥。更何況,君子無恤在前段時間的冬狩上還動手抽了他的大兒子成何。
主人打仆臣,該打。對此,成翁不好說什麼,但既然無恤到了他們的地盤上,便借著由頭采取不合作態度,讓那位年輕的小君子吃吃憋,作為報複。
他如此做,雖然冒著得罪無恤的風險,但卻做足了姿態給他們早已投效的君子仲信看:您瞧,成氏沒反水,還是您的人。
刑不上大夫,這是規矩,成翁料想,就算君子無恤再跋扈,也不敢公然把自家怎麼樣。
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
不過他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因為近來這位君子無恤的傳聞有些神奇,又是狩獵獲祥瑞,又是出口成章服樂師……
然而,在趙無恤差侍從虞喜前來參加葬禮,贈送帛幣,遞交拜帖後,三老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君子無恤,也不過如此嘛。
他的幼子,一臉戾氣的鄉司馬成季就是這樣想的。
“父親,那君子無恤果然是個黃口孺子,膽小怕事,真不知道他怎敢羞辱兄長,不過我等今天就為兄長找回了場子!哈哈哈!”
鄉司徒成叔有些擔憂地說道:“阿翁,可他畢竟是趙氏君子,是主人,我們何必為了趙氏奪嫡的事情,得罪他太過,萬一不小心把成氏也搭了進去……”
鄉三老成翁飲了一口醒酒的漿水道:“無妨,看他今天的樣子,恐怕正如同阿何所說,地位卑賤,根基不穩,不敢和我們公然對抗。也罷,既然他服了軟,我們也不必太過為難他,畢竟是趙氏主人,大家都難堪。讓他在這湊合一年,做個沒實權的安逸鄉宰,一年後自然就灰溜溜離開了。”
他歎了口氣道:“也隻有這樣,君子仲信那邊,我們才能交待過去啊。”
鄉司馬成季恨恨地說道:“本來說好全鄉統一行徑的,可是那庶孽子成巫昨日卻悄悄摸了回來,夥同竇彭祖那死胖子另搞一套,等叔伯的葬禮結束,兒子就去他們所在的裏收拾他們。”
成翁頷首:“可,是要讓他們知曉,成邑到底是誰家說了算!”
商量妥當後,鄉司馬又詢問道:“叔伯平日最喜愛一個小侍女伺候起居,還喜愛養犬的小童,死前囑咐說要他們殉葬,父親,你看行麼?”
三老成翁自無不可,以人殉葬的事情,雖然數百年來世間多有譴責,但畢竟是持續了數千年的傳統。齊桓公、秦穆公等頗有仁名的國君都照殉不誤,人數成百上千,有他們帶頭,士大夫自然敢無視輿論,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