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稷啞然,畢竟隻是個十四五歲少年,被趙無恤一嚇,他縮回了手,但猶自不服,便指著趙廣德道:“這不一樣,他家分出去不過才兩代人,我家已經出了五服,周禮有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夠了!”
無恤直接打斷了他的解釋。
“我才不管什麼周禮,在這裏,家法最大!自從我父繼承家主之位後,就在家法中宣稱,小宗在大宗麵前,也隻能自稱趙。趙氏隻有一個姓氏,一個宗主,一個聲音!更何況,你方才一口一個中行,難道就不知道,我趙氏與中行,如今是什麼關係?”
趙鞅作為自宣子以後,最強橫的趙氏宗主,的確是頒布過那樣一條家法,其目的大概是加強小宗對大宗的認同,然而效果不佳。
無恤繼續說道:“今日念你初犯,我就不多計較!想要做我的伴讀,就低下你的頭,認清自己的身份,記住,一棵樹的枝葉再茂盛,也永遠是枝葉,得依靠主幹供養才能存活!”
之前不可一世的邯鄲稷徹底萎了,大宗的庶子,地位依然高於小宗嫡子,而且無恤句句屬實,霸氣十足,他無話可說。
而最吃驚的,莫過於冷眼旁觀的魏姬,半年前,此子還是個默默無聞的賤庶子,一度被她以失禮為名,攆到了廄苑裏。誰想今天,出言竟是如此英武霸道,讓她仿佛都認不出來了。
是不是,和年輕時候的主君有些神似?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又想起了幾年前做下的那樁事情,若是讓此子發覺,不知道他會怎樣報複……
魏姬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麼,誰知還沒張嘴,趙無恤便朝她行了一禮,道:“少君,無恤趕路疲憊,先下去歇息了,告辭。”
他又朝趙廣德行了一禮,同時也轉過頭對邯鄲稷說道:“二位堂兄、堂弟,明日雞鳴後,在後院相見,休要遲到!”
說完,無恤便出了廳堂。
一直在旁邊打醬油的趙廣德偷眼瞧了瞧滿腹心思的魏姬,還有羞怒難當的邯鄲稷,又往自己嘴裏塞了幾顆果脯,他覺得今天這頓飯,還真沒白吃。
……
離開廳堂後,趙無恤殺氣騰騰地去了偏院,他打定了主意,要是這府邸內的豎寺小人膽敢狗仗人勢,怠慢他的手下們,他少不得要殺雞儆猴了,嚴懲一二。
雖然隻是小小一鄉,但他也已經是執掌一地的宰臣;雖然尚未正式結下婚約,但他也是連接趙氏與宋國關係的紐帶;雖然仍然是庶子身份,但他如今卻是趙鞅最重視的兒子!
老虎不發威,你們還真當我是病貓?
誰想方才在後院發生的事情早已傳開,府邸裏的侍女豎寺見了無恤,全部低眉順眼,無人再敢輕視於他。而王孫期,田賁等都被安置妥當,酒漿粱肉伺候著。
趙無恤這才稍稍滿意,特地囑咐田賁不可多飲惹事後,他進了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內室裏,躺在榻上,微微閉眼,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連帶著午後路遇韓氏女的不快,對魏姬的厭惡,統統在方才痛斥邯鄲稷時釋放出去了。
所以現在無恤心情不錯,眼看就要沉沉睡去。
但隨即,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卻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暗道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