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再著手布置削除邯鄲等小宗的計劃,強幹弱枝不遲。
好巧不巧,無恤極力拉攏的溫地,就在邯鄲偏南數五百裏的方向,扼守太行隘口枳道,一旦有變,溫地就會變成從南方向邯鄲進軍的基地!
想通之後,趙無恤卻也睡不著了,他幹脆打開門扉,在暮春溫暖的夜裏,吟唱起了一首他略加修改過的小雅。
“黃鳥黃鳥,無集於桑,無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與處。言旋言歸,複我諸親。”
這個府邸裏的人啊,不可與他們長相處,我還是會常常思念家鄉,想回到我的親人身旁。
新絳趙府富麗堂皇,食物可口,女婢美貌,卻並非他真正的歸宿。
他的歸宿在哪呢?
趙無恤想家了,想前世那個普通而溫馨的家;想成邑鄉寺之後僅有一個二進小院的家;還有下宮內,姐姐季嬴的閨房,那裏則是他魂牽夢縈,精神上的家……
他仰頭四十五度角,看著已經升到桑樹枝頭的皎潔月亮,作憂愁狀。
可是……這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氣氛卻被一個大嗓門破壞了。
“君子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唱什麼呢!”
卻是起夜撒尿的惡少年田賁剛好聽到,隻穿著犢鼻褲,光著上身跑了過來。
趙無恤被打攪了難得的鄉情,沒好氣地抬腿踹了田賁一腳,罵道:“唱你妹,還不快穿上衣裳,滾回去睡覺!”
田賁挨了踢,也不以為忤,邊揉眼睛邊嘟囔:“我家可沒有姐妹,聽說井家裏倒是有一個,讓他帶來瞧瞧,卻一直推脫……”
趙無恤卻隻留給他一個背影,關門補覺去了。
……
趙無恤沒能夢到深閨夢裏人,他在雞鳴時分就起身,在侍婢的伺候下梳洗更衣。
今天穿的是繃布深衣,紳帶和帶紐用錦鑲邊,束總發也用朱紅色的錦。
進公族之學,涉及的不止他一人臉麵,而關係到整個趙氏集團,形象可馬虎不得。
季嬴給他準備的香囊,其香尤存,藏於裳內;左袖放了金燧,這是點火用的工具,右袖則是射箭時戴的銅指環;腰間佩著溫潤的白玉環,梓木鞘的二尺長劍斜掛於身。
他的兩個隨從,一向不修邊幅的田賁也被趙無恤勒令打扮規整,這回不再像個地痞流氓,成了一位真正的赳赳武夫了,他手裏持著無恤特地從成邑帶來的弓矢。而皂衣扁髻的豎寬則捧著幾串“束脩”,也就是風幹的鹹豬肉,這是春秋時求學,行拜師禮必備的禮物。
無恤出門後和早早候在外的趙廣德彙合,卻沒看到邯鄲稷,等了片刻後,仍然未至,看來是昨天臉被打疼了,沒法低頭和趙無恤相處。
趙無恤歎了口氣,果然如此,但又沒辦法,難道還要他反過來腆著笑臉跪舔邯鄲稷不成?那樣,隻會讓小宗更瞧不起他,逆反來的更快。
倆人前往後院按照禮儀拜見主母魏姬,卻被侍女攔住,說是少君今日身體不適,就不必來見禮了。趙無恤也樂得這樣,反正見了麵大家都不爽,還是不見為好。
一行人乘了王孫期駕駛的駟馬戎車,朝外駛去,同樣盛裝打扮的趙廣德立於車右的位置,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雄赳赳一些,不過矮胖的他掛著二尺長劍,怎麼看怎麼別扭。
趙無恤心中好笑,讓他不要太過緊張,又隨口問了他一些關於趙氏祖廟所在地溫的事跡,不過趙廣德三言兩語都不離吃喝玩樂。
趙無恤覺得,這家夥的形象,更適合做一個荒淫無道的主君,或是整天調著羹湯的庖廚……但絕不是士大夫。
在出了府門後,卻見也有一輛裝飾華麗的駟馬戎車等候在外,那禦戎老練,雙臂過膝;車右雄壯,手持長戈。
而車的主人,則是一個錦衣佩玉,高大強壯,麵相忠厚的少年君子。
看到趙無恤一行人出來,他便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一揮寬袖,朝無恤施禮道:“可是無恤世弟?魏駒在此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