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恤對魏、張二人的態度變化大惑不解,卻見黑衣錦服的樂符離單獨留了下來,自告奮勇道:“趙子要去南市,符離可以在前引路。”
他看向趙無恤的眼神,卻是一種“君乃吾輩中人”的興奮。
趙無恤將疑惑吞回了肚子裏,想著乘日頭未落,趕緊去市中辦正事要緊,便道:“那就有勞樂子了。”
樂符離的車駕與無恤並行,他很善於言談,對新絳故舊和近來發生的新鮮事一一道來,跟喜歡聲樂酒食的趙廣德不謀而合,倆人相識恨晚,一路上倒也不無趣。
進城後,沿著南北大道行進了將近一刻,就到了新絳城南。匠人營國,宮城居中偏北,按照前朝後市的規劃,市場一般統一設置在南麵,所以無恤以為,應該稱之為南市才對,成鄉國人門,也是這麼稱呼的。
春秋時期,城市的基本結構,是一種嚴密封閉的街區模式。居民區為坊,商業區為市,被嚴格分開,用牆垣各自封閉起來。這就是傳統的市坊製度,直到隋唐之時,才會被打破。
市,古已有之,是伴隨著商品經濟的需求而產生的,趙無恤前段時間讀過的《易·係辭》中就有“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記載。
成邑鄉也有市,就如後世農村的“趕集”一樣,在特定的日子裏,如逢三逢六,國野民眾約定俗成,自發聚集,在固定的場所買賣貨物,互通有無。無恤為宰後,在他的支持下,成邑鄉市就越發的熱鬧起來,但人口基數就擺在那裏,還是趕不上他三個哥哥的鄉市繁榮。
下宮則有邑市,要更大一些,但比起新絳大市來說,都隻是小蝦米。
“市朝則滿,夕則虛”,市場白天開放,黃昏休閉,時近傍晚,離市場交易結束還有一個時辰,但新絳市場中卻依然熱鬧非凡。
趙無恤放眼望去,隻見這裏地方極大,有牆垣,有店鋪,有貨倉,有專門的機構和人管理。
攤位都是小本生意,上麵的貨物很是齊全;有店鋪的多是食於官府的官商,鄭衛等地的行商則需要租借位置來進行貿易。時不時有黑衣小冠的市掾官帶著持戈的兵卒,行走於市中巡視、收稅,一切井然有序。
來買東西的人絡繹不絕,不但有新絳國人,還有從外邑、外縣甚至是國外來的。整個市集上叫賣聲不絕於耳,人來人往,喧喧嚷嚷,市道時不時會被堵住。想來最熱鬧的早晨和中午,當和齊國臨淄的“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不相上下。
進了市後,樂符離的車並未停留,而是一直向南行駛,此時市中人聲鼎沸,喊也喊不住他,趙無恤的車馬隻能緊緊跟著。
整個市場被淺淺的澮河分為兩半,過了石橋後,河北岸的擁擠雜鬧頓時被隔斷,河南岸的狀態一變為安靜和奢靡。
自從過了橋,趙無恤就感覺有些古怪,這會看了看眼前的光景,越發覺得不對勁。
城中五家為比,五比為閭,五閭為裏,眼前是一處接一處低矮的裏閭。不時有各色服飾,帶著笑意的男子出入,皂衣的隸臣則守在閭門接待,收取幣帛。
而在一處門扉裏,無恤還看見有半露白膩肩膀的女子朝外探頭望來。見到卿子規格的駟馬駕轅後,她眼睛一亮,便用黃鶯般的嗓子一聲吆喝,呼啦啦,一群穿流行兩色襦裙的濃妝女子就從閭中跑出來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