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張孟談之前預想的路不同,但他也不是那種眼光短淺的純粹利益之輩,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再加上無恤以朋友之誼向他求助,對方投之以桃,自己必然要報之以李!
何況,張孟談知道,趙無恤手下人才不少,而這次危機,很可能可以為他拿下一個未來的首席謀臣的位置!
在錦帛上添加紋繡花卉,總沒有在冬雪中遞送熱炭讓人印象深刻。
讀書十載,閱盡典史數車,胸中韜略雪藏許久,往日隻在泮宮小孩子打架時用上一二,而今天,終於輪到他盡力施展了!
於是,在秋風微涼的台榭上,年輕的謀臣思索片刻後,便向他年輕的朋友,也是未來的主君,分析了此時的形勢。
“若是尹家宰和傅大夫在家臣中提出,要尊君子伯魯為世子,在上軍將不豫時攝下宮之政,君子沒有理由,也沒有名義反對。而諸大夫,乃至於今日在場的韓氏嫡孫韓虎,都會支持,到那時,就大勢已去了!”
趙無恤頷首道:“然也,如今父親有恙,無恤本應該在身邊盡孝,而不能多出其他非分之想,但趙氏仍需吾等扶持,匹夫亦需有責,何況我乃趙氏子孫。”
他又追加解釋道:“並非無恤喜歡權勢,更非覬覦大位,隻是時值晉國季世,諸卿虎視,想要保全宗族性命,就不能不思索周全。詩言,憂心烈烈,載饑載渴,無恤現在擔憂父親安危,想不出太好的法子,鄙語雲,旁觀者清,敢問張子有何妙計可以教我?”
說罷,他誠懇地拱手向張孟談請教。
張孟談謙讓地回禮道:“談,有上中下三策,還望君子擇其一而用之。”
趙無恤暗道自己果然沒有找錯人,張孟談雖然還是弱冠之年,卻能識人,有急智,剛好可以彌補自己的一些不足。
“張子請說。”
張孟談道:“下策,乃是一個險策!”
他伸出了一隻小指頭說道:“君子曾對談說過,下宮三大夫,尹家宰掌管財賦民事,傅大夫掌管卿族與諸侯外交,此二大夫如今欲求穩妥,立長君子伯魯為世子。唯獨掌族兵和軍賦的家司馬郵無正傾向君子登位。”
“君子可以讓談持玉環作為信物,前去試探郵司馬,勸其反正,以趙氏家兵,配合成鄉悍卒,內外夾擊,發雷霆之勢控製下宮。等大局安定後,君子可以聲稱,上軍將之前曾對你私語,以世子之位許之,如此一來,君子便可以登上攝政世子之位!”
這是下策,也是趙無恤自己心裏一度產生,隨後又立刻否決的想法,一旦實施,樹敵太多。張孟談把它放在最先說,一定還有更好的法子。
趙無恤不能把吃相表現得太難看,他故作不豫道:“在父親有恙時發動政變,且不說一旦失敗,下場定然不好,即便成功,掌握了下宮,但趙氏其餘領邑的小宗、家臣會如何看我?晉國乃至於天下士大夫會如何看我?此策萬萬不可!”
張孟談似乎已經料到趙無恤不會取此策,他微微笑道:“的確,但此策太險太奇,郵司馬雖然傾向於君子,但是否能冒險做下此事,還由未可知。何況,一旦趙氏板蕩,範、中行可能會乘機進軍下宮,而韓氏也會為此慍怒,不會幫助君子,甚至連邯鄲、樓等小宗也會反對君子。到時候四麵是敵,晉國可能再無君子容身之地。”
於是他接著伸出了左手無名指繼續說道:“其次,是中策,相比下策的冒險,此策則是求穩,以不變而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