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產生了一絲遲疑,自己是配合趙鞅攻略雍、凡、共呢?還是冒險東進,去解棘津之圍,力求在野戰裏擊敗中行氏呢?
無恤傾向於後者,但這還得看中行寅下一步怎麼走,最好能給趙氏圍點打援的機會。
總之,還是兵力不夠啊,不然就不用這麼左右為難了。
正在這時,趙兵長長的隊伍身後,揚起了一陣煙塵,斥候來稟報說,沁水之畔有一支人數千餘的人馬已渡河,朝這邊尾隨而來!
眾人生疑,趙無恤卻哈哈大笑道:“勿慌,這是我兄弟來了!”
……
韓氏領地分散,一般來說組孫三人各居一處,如今韓不信在新田,其子韓庚在南陽之地,而韓虎,按理說要去家族主邑平陽的。
不過韓不信卻做了調整,讓韓虎去南陽地主持軍政,將其父韓庚換到平陽去。
“你父親呀,太過畏首畏尾了,我怕他把握不住機會。”韓不信送韓虎走之前是如此說的。當時,趙氏與範氏尚未公然開戰,隻是在沁水邊劍拔弩張地對峙著,當時,趙無恤的東趙大軍也尚未渡過大河。
可就在這一路上韓虎卻赫然聽到了一連串的消息。
趙無恤旬月返晉,已經渡過大河了?
牧野大戰,邯鄲稷、範禾雙雙戰死,聯軍全軍覆沒?
趙無恤又馬不停蹄,西進沁水,配合趙鞅將範氏一萬大軍殺得片甲不留,沁水為之不流?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等韓虎站在沁水南岸,望著對岸的殘餘戰火,徹底相信了。那些擠得密密麻麻,滿眼畏懼的範兵俘虜可作不得假。
所以他連夜入州邑,將父親韓庚從臥榻上喊醒。
“出了何事?”韓庚睡眼朦朧,對昨夜發生在沁水邊的戰事尚一無所知。他這些天雖然一直在配合趙鞅,卻配合的並不主動,都是趙氏提出,韓庚便讓人照辦,無論是出勞役修營,還是刨土製囊,斷絕沁水。
但惟獨有一樣,他死咬牙關,絕不出兵,韓庚將南陽三縣的韓兵牢牢攢在手中,不願為趙氏火中取栗。
然而今夜兒子韓虎一到,就下拜稽首,大聲道:“父親,發兵,請速速發兵!”
韓庚頓時醒了,皺著眉道:“為何?是你祖父的命令?”
“不是,這隻是小子的判斷。”
韓庚歎了口氣:“我聽說你與趙氏無恤關係親密,甚至約為兄弟,但這卿族相鬥,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韓虎失笑:“小子怎麼可能因為這一點就不顧韓氏利益,發兵助子泰呢?”
聽完韓虎在沁水岸邊的所見所聞後,韓庚十分詫異,幾度起身在堂中踱來走去,招來打探消息的家臣詢問後,確定這的確是真的。
他不由出聲讚道:“趙氏父子真是不簡單,竟將兵力占優的範氏殺得大敗!”
但他又遲疑道:“範氏雖敗,尤有中行在,東陽勁卒身經百戰,可不是範、邯鄲的族兵能相比的,我怕趙氏不能敵也……”
韓虎殷切地說道:“能嬴的!通過趙無恤兩戰破局,趙氏已徹底扭轉了開戰之初在太行以東的劣勢。但離全勝尚早,正因如此,韓氏更應該加入進去,雪中送去熱炭,更好過在錦衣做成後上添一朵繡花。如今形勢開始偏向趙氏,韓氏參與其中,勝利後才能多分到些城邑、人民!”
見韓庚還在猶豫,韓虎湊上前去,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父親,其實早在小子離開溫縣去新田時,趙無恤便拉著我承諾說,若韓氏出兵相助,則事後可以共分南陽之地!昨夜戰畢後,他又派人過來說了一次。”
韓庚沒法冷靜了:“當真!”南陽,這片膏腴之地,韓氏盯上很久了,這州邑,就是韓宣子使了無數手段才搞到的。
“是真的,先前顧慮到趙氏與範氏勝負未分,故小子未提,如今範氏既敗,中行乃我家舊怨,韓氏出兵合情合理,父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韓庚不再猶豫,允了韓虎的提議,同時撫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不是為父謹慎膽小,隻是我韓氏在六卿中最弱,不得不投機觀望。因為這種大戰一旦卷入進去,不分出勝負就無法脫身,早年的三卻之亡、厲公之死、欒氏之滅,我們都明哲保身,絕不參與,這次被趙氏拖入戰局,也不知是福是禍,唉……”
“既然趙氏與範氏在太行以東大打出手,那太行以西也少不了戰事,這就是你祖父讓我回平陽的原因。我不日便要出發,南陽三縣就交給你了,這裏的七千兵卒,十多萬生民都攢在你手中,可要慎之又慎,不要參與硬仗,也不要白白為趙氏填溝壑啊!”
長者的擔憂,一心建功立業的年輕人也不知能理會幾分,韓虎應諾,接管了南陽的虎符和旗幟,隨後開始下令征發兵卒,第三日,安排好留守的家臣後,他便帶著州縣的千餘邑兵渡過沁水,追上了拔營北行的趙無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