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懿德皇後病薨了,這個成了孤家寡人的少年太子滿身縞素站在她身邊,微微仰著頭,望著遠處的太極殿,用那清朗的聲音一字一字的說道:“鳳兮禾,陪我,一起到那裏。”
然後,轉過頭看著身量比自己還略高的她,就這麼定睛看著,目光清澈,眼神執著。在這灼灼的目光下,兮禾母性大發,著魔般地拉起這個小正太的手,溫順地說了個字:“好”。
“姑娘怕是燒糊塗了,這般糟蹋自己,還好什麼好。”兮禾依稀聽到了玲瓏的聲音,侍女玲瓏,人如其名,口含珠璣,心有七竅。
“玲瓏就不要再寒磣了,姑娘平日裏也是個大度的,今日這般模樣,想是心裏難受。”似乎是流蘇在揭去她額間的帕子,重新換了張冰涼的,又拿了小冰塊放她手間退熱。侍女流蘇,亦人如其名,嫻靜巧手,心思細柔,當年鳳皇後撿了兮禾進宮,也是小主般養著,後來又挑了兩個機靈宮女在她跟前伺候,後來兩人便跟兮禾入了東宮,玲瓏掌應酬行走,流蘇司起居內務,倒也相得益彰。
又隱約聽得一陣絲竹聲,似從西殿那邊傳來,兮禾漸漸清醒些了,微睜眼問道:
“那邊在做什麼?”
“太子殿下傳了昨夜來的那個狐媚舞姬去西殿,這會子怕是在尋樂呢。”玲瓏打抱不平:“姑娘都這光景了,也不來看看,枉自這麼多年的情誼。”
“玲瓏,少說兩句。”好流蘇,解語花,“姑娘躺好了,還燒得厲害呢,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流蘇還在說著,卻見兮禾掙紮著起身下榻來,至屋角案前提了劍,踉蹌出門去了。太傅大人是個文武雙全的,兮禾也跟著文章武藝花拳繡腿樣樣都會了點。兩侍女見狀,心想著小主子怕是真的燒糊塗了,便也趕緊跟了出去。
兮禾顧不得頭疼欲裂,渾身燥熱酸疼,一路疾走,一麵心思翻轉,你先前那般辱我傷我,我還眼巴巴地淋著雨回來做你的殿下婢,你卻在廊下誤會我輕賤我,我都這般火烤碳炙了,你卻絲竹淫樂,還有那舞姬,怕是一顆細柳,萬一欲行不軌之事,那明日東宮便要易主了。
待行至西殿前,見殿門大開,承軒斜靠座上,那舞姬輕紗掩麵,魚尾長裙,上身卻隻著一貼身抹胸短褂,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腰肢,那無骨腰肢款擺著,一路行至承軒跟前,極盡挑逗,承軒似被撩撥了,伸手攬過,那妖姬的凝脂肚腹便貼在了他的臉前。
“夜承軒!”敢放肆直呼太子名諱的,她是這東宮第一人。
太子殿下聞聲回頭,便見著殿門邊,他的女史一手裏提了那把前年他從馬賊手裏尋來的承影劍,一手扶住殿門,微微喘著,一頭黑亮青絲,盡數散開披至腰間,麵色潮紅,蝤蠐流光,一身齊胸襦裙,微微隨著殿外的清風舞動,依稀還見著一雙赤著的小巧玉足,那模樣即儀態莊肅,威風淩厲,又有點弱柳扶風,嬌豔欲滴。夜承軒便看得熱血沸騰,潮紅從耳根子泛起,刷地臉上脖間全紅了。
兮禾隻道他是因著被自己撞見浪蕩荒唐,不好意思,哪想得他這般心思。
“陛下令我掌東宮禮儀,若太子荒淫失儀,殿前女史有昭訓之責。”這也是所謂天家的表麵規矩,就看你如何祭出。
承軒揮手讓舞姬退下,舞姬扭行至殿門時,被兮禾一劍攔下:
“舞者最忌過軟無骨,失了勢氣精魂,需得柔中帶剛,嫵而不媚,惑而不妖,方為臻境。秦三娘子沒教過你嗎?”
那舞姬聽得著那低沉磁啞的嗓音一字一字地道來,正不知所措,待聽得陡地提高的最後那句問話時,眉眼神色變幻,待有所應對,卻聽得一聲低亮的嬌喝:“下去!”擋在身前的長劍垂了下去,便趁機快速退下了。
“本王還以為,你是要把我的舞姬給一劍砍了呢。”太子走了過來。
“兮禾不敢。”
“不敢?嗬,你也有不敢的事麼?”
“那舞姬有疑,殿下切勿……”
“還真把自己當總管了,棲霞婢!”太子殿下打斷了女史的昭訓,有點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出了門。
兮禾被推得搖搖晃晃靠在門邊,玲瓏和流蘇趕緊上前扶住她,
“姑娘身上怎麼這麼燙!”
“姑娘?姑娘又暈過去了。”
太子聽得身後一陣喧鬧,也忍住沒回頭,往湖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