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盯著林嘉南,頭風隱隱有些發作。他沒有料到這麼年輕的一位相公,居然如此食古不化,不懂變通。他貴為君王高高在上,別人的生死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情,今日卻一再碰壁。
一瞬間,大殿上安靜得一根細針掉落也能清晰地聽見。在極度凝結了靜謐和壓抑中,林嘉南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她不是不緊張的。
這個朝代與二十一世紀不同,這是封建帝王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生殺大權掌握在眼前這位一身黃袍的人手中。他隻要一聲令下,門外站立的侍衛隨時能將她剁成肉醬。
然而,人活一輩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該做的事,無論如何也要放手一搏。她實在沒有辦法僅僅為了博取聖上的歡心而用那朱紅的筆墨就這麼了結兩位無辜的人的性命。
似過了很久很久,終於有一聲大笑打破了寂靜。劉仁軌眉開眼笑,起身見禮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唐高宗一拂衣袖,麵色陰暗不明地問道:“劉老這是什麼意思?”
劉仁軌道:“在漢文帝時,有人盜高帝廟玉環,文帝欲處以滅族之罪,經張釋之當庭抗爭,罪止棄市;昔日魏文帝欲流放一人,辛毗以死明諫,最終反倒使此人得以任用。對聖明的君主可以以理進諫,對忠臣則不可以威勢進行脅迫。臣恭喜聖上,今日得狄寺丞直言敢諫,足可見聖上是聖明的君主;臣賀喜聖上,自古以來,得一名忠正實幹之臣何其難,而今日狄寺丞流血明誌,實在是天下之幸也!”
唐高宗不虧是皇帝,他縱然也有尋常人的七情六欲,可那些情緒早已在國事政治的各種陰謀中被擠壓得隻剩下一丁點了,他腦海裏更多的是權利和利益。
他冷靜下來,心中一掂量,轉笑道:“劉老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朕頒布法條,目的就是讓全國官吏執行,狄寺丞能嚴格按照法律行事,其膽識才幹足可見一般,此事甚好。來人,傳馬史官,朕要將此事編入國事。”
“聖上”劉仁軌趁熱打鐵,繼續說道,“臣以為,以狄仁傑的能力,堪擔侍禦史一職。”
“侍禦史?”
“正是。侍禦史雖是從六品下,卻是清要之官,掌糾舉百僚,推鞠獄訟。如此重要的職責,實在需要一位像狄仁傑這般剛正不阿,膽識過人的人來擔任。微臣提議,將狄仁傑調任侍禦史。”
“好,好。就按劉老所說,調狄仁傑為侍禦史。狄仁傑,還不快謝過劉老?”
林嘉南正在發懵。
她心裏有個預算值,唐高宗最多會同意她的觀點,卻沒有想到那白發老人胡亂說了幾句話,事情居然就通向了另外一個結果。
這白發老人是誰?
還有,侍禦史是幹什麼用的?
她擅長破案,這要是換了另外一個部門,她會不會一籌莫展啊?再說,她才在大理寺站穩腳步,這就又要換一個部門了?
等等,楊明笙還在大理寺,她要是走了,這唯一的幫懷英報仇的希望豈不是變得渺茫了?
唐高宗低咳了一聲:“狄仁傑?”
林嘉南猛地回過神,抬起頭望向唐高宗。她準備拒絕的話在喉嚨裏繞了幾個圈,最終變成:“臣謝聖上隆恩!謝劉大人!”